去年九月的一天,那是我刚休完产假还没有上几天班,突然收到了我妈妈给我发的信息:“你小哥去世了,你爸爸回家了。”
我盯着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有几分钟,竟似没有办法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我小哥?我哪个小哥?我的哥虽有不少,能以“小”字作修饰的,似乎也只那一个。斟酌许久,我回复她道:“怎么回事?”随即我便收到了回复:“还不知道,今天早上被人出现死家里了。”我想:“那便不是意外,而是猝死了。”
我不得不承认,我并没有感到有多悲伤或难过,更多的只是惊讶和不解:“怎么可能?他才36岁?”虽然这个社会的企业35岁便已当作老年人了,但从生理上,他不还正值壮年么?
爸爸回来后,我得到了更多细节。的确是猝死,精确的死因需要法医解剖才能得知,家人都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我爸爸推测不是心脏病,便是过敏反应。被发现时他口吐白沫,一条腿耷拉在地,桌上放着感冒药,那几日似乎正在生病。事发当时若他不是一个人在家,或许还可避免悲剧。
小哥身体一向不大好,但也不是常年生病住院的类型,只是脸色发白,偏瘦,身体不壮实。得过几场肺病。这般地英年早逝是我没能想到的。如今已过去半年多,我仍旧没有办法把它当作一个既定事实接受下来。那悲伤也只浅浅的,一滴眼泪还没有落过。多数时候我都忘记了这件事情,偶尔过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音容笑貌忽而在我眼前浮现出来,我想起他那浅浅的眉毛,细眯着的眼,白皙的肤色,囫囵不清的口音,这才猛然醒悟道:这个自打少年时起,便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爱护我的亲人兼玩伴,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们那个地方,家家户户都是独生子女,表亲间便很亲近。我们表兄妹四个,大哥大姐都长我十岁左右,我便只能和年长四岁的小哥玩到一起去。
我至今还能记得,在外婆家的老房子里,我们坐在炕头看电视。看着看着觉得无趣,便拿着玩具(我记得其中有一把塑料枪),穿过老家后面的那条小溪,跑到对面的小学操场上玩儿。有时带着塑料水筒和塑料铲子,到小溪边去挖泥土。有时他拿着一柄真正的铲子,带着我四处找土包,挖婆婆丁,直到一个路过的老者阻止我们道:“不能挖,那是坟……”老家的后山是欢乐的游乐场,童年的我便随着他四处探险。
再大些后,我们到镇里玩,他教我骑自行车,用他的零花钱给我买零食、玩具和布偶。只是童年欢乐的时候是这样的短暂,不久之后,我便不再被准许和他一起玩了。我的童年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繁重的课业。有一天我给他发消息:“来玩呀!”他来了,然后我爸爸辅导我写作文,他便又默默地走掉了。那时我是小学六年级。第二年,我去是城里上初中,然后高中,大学。我们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得了面了。
在我的印象中,从没见他被课业烦恼过,也从未见他学习过,我是知道他学习成绩不好,没有考上大学。在家里的安排下,他很早便参加了工作,十几年如一日地守着那一个岗位,在那个小镇上。他鲜少走出去,也走不出去。他的人生是一眼看到头的。
我大学的时候,他结了婚。不到两年便离了,没有孩子。那之后他一直单身。女朋友也没再谈过。
他再度成为我的玩伴,是在我毕业三年后,从上海回老家,在吉林生活的那一阵子。那时他们厂子经常停工,他便有了令人羡慕的超长假期。在老家觉得没意思,他便陪我在吉林。年少时的玩伴,双双成人后仍旧是玩伴,只是玩的东西不同了。他开车带我出去兜风,我们一起登山,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而这一切,又在我恋爱后,戛然而止了。来北京这五年多,我们见面寥寥,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见面成了再不可能的事情。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我竟是记不得了。一起去看电影却好像昨天的事情,眨眼间,竟已天人永隔。
回忆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从我得知他的噩耗起始终未曾流出的泪,写下这诸多文字后,竟是已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