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是一种病,亦是一种疼痛。
它的疼痛,是那种不显然的,却在暗处一点一点吞噬你的理智与愉悦。
失眠的夜晚,守着寥落的街灯忽明忽灭,疏离的树影若隐若现。无星,无月,无人,亦无息。
偶有晚归的醉客无端地闯入,许相伴着不和谐的歌声。孤独的夜晚,只有自己知晓的秘密。来自素不相识,一个过客的秘密。 钟表在行走,滴答,滴答,时间流动如斯。望不见陈迹。
这样的夜晚,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呼吸与时间相谐的节奏。每一秒钟,体验到一次生命的循环。
钟表在动,时间在动,生命在动,唯有这夜,停滞不前。
年少的时候,不知失眠为何物。亦不知睡眠的珍贵。
总觉得白日里的时间不自由,夜晚才是属于自己的。不算黑的房间里,盖着被子,假装在睡,被子下却是在做着与睡眠毫不相干的事情:幼年的时候,摆弄布娃娃;大了一些后,用随身听听音乐;初中的宿舍里,用手电筒看小说,胡乱地写些文字。
更多的时候,只是单纯地冥想。
在被窝里,用思想编故事。看过的古装武打剧,在脑中重现一遍,并将自己编插进去。那时还不知穿越。
我用一个又一个夜晚,编造了一个又一个故事。
只可惜那时还没有将它书写的意识。
还未来得及记录,便在岁月中,慢慢消散殆尽了。
我养成了在睡前构思小说的习惯。或是构思论文。
在盖好被子躺下,闭上眼睛,任凭思绪纷飞。脑海中似乎上映了一场电影,将在未知的时间落幕。
这场电影的时间却愈来愈长。
开始发现自己频繁的失眠,是在大二下学期。
在那之前有一段,我的睡眠是会好到来不及上演“电影”的。头贴到柔软的枕头上,侧过身子,还未来得及思考,便已进入梦境中了。
因为睡眠太好,而感觉不到它的珍贵。相反,却总是在压榨。
高中的时候喜欢熬夜。因为有朋友住在一起,有时母亲不回来,我会看电视看到深夜。时常至一两点 方入睡,翌日依旧早起。那时丝毫不觉疲惫,只觉有无数的精力供我压榨。
偶尔彻夜,会将睡眠在课堂上补全。
其实很能睡,却是不愿去睡。从早到晚被禁锢在校园与课本里,唯有这是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
走入大学后,依旧还在遵循着高中的轨迹。
感觉睡眠是无用之物,多了便是浪费。通过压榨睡眠的时间,来使我的每一日变得更长。
与高中不同的是,起床的时间愈来愈晚。有时甚至凌晨四点入睡,午时方醒。
喜欢熬夜,亦是因为宿舍群居的生活嘈杂,少了私人的空间。除了夜晚,众皆睡去,唯我清醒的时刻。
那时还是很困顿的,有时打着游戏,写着论文,便会伏在案上睡着。被同喜欢熬夜的同学叫起,依旧不愿合上电脑,总希望我还能坚持地更久一些。
如今守着夜晚什么也不做却毫无困意的时候,尤其怀念那时的感觉。
许是我多年来的肆意糟蹋,使它逐渐弃我而去。
失眠最甚的那半年,每个星期都有那么两三天,一躺便是凌晨四五点。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即便我明日还有课,乃至有考试。
不敢动,不敢起身,不敢打开电脑,甚至忍住不去掏就在枕边的手机。生怕一闪而过的睡意被我错过。
我会隔着帘子向着窗外望去,无星,无月,唯有腥黄的路灯,看不真切。以及漫无边际,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深夜。
思绪既不平静,亦不按照我意志而行。
会记起很多事情,不愿记起的,或是自认为早已遗忘了的。
念起某个人,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有时会故意让自己哭,哭了,便更容易睡了。有时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干干地躺着,望着,想着。偶尔会听得见屋子里某个人,梦中的呓语。初时是有些惊吓的,慢慢却觉得奇妙而有趣,亦从不向人提起。
小时候曾今因为害怕而失眠过,无论鬼片,侦探片,或是稍有些奇异惊悚的片子,都会使我在梦中惊醒,或是不敢入睡。
时常会做噩梦。梦中亲人离去,夜半哭醒,哭到再次睡去。
外公去世后,时常在我梦中出现。醒时白日方好,若夜未褪,会落泪直至天明。
此次寒假在家的时候,对父母提起前夜里被噩梦惊醒。父亲说,为什么不到我房间来。
我愣了一愣。恍然忆起幼年之时,被噩梦惊哭,父亲将我抱到他床上的情景。
时隔十余年,竟是如此清晰。
仿佛这十余年未曾有过一般。
(于 2014年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