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

西塘

古镇是什么?

一个“古”字足以道出这样物事存在的价值:位于时间轴的顶部,将游人遥遥撇在身后;以安静固步的姿态迎接商业化的开发利用。人与景,景与人相互隔绝孤立。景非人之景,人非景之人。

江南的古镇给予了人们过多的幻想。想象行走在小桥流水,画屏扇褶的边际。足踏青石板桥,耳闻鸟鸣水颤。长摆棉质裙在你身畔摇曳,你轻轻倚在朱木廊檐下,眼望着棕色的小船在你眼前悠悠而去。或是细雨绵绵中,你撑着一柄绣着雏菊嫩梅的油纸伞,脚踏着厚底木屐,踏着水畔的青石缓缓而行,木屐在你脚下口出清脆的足音。

人对于所谓“意境”的幻想莫过于此。檐际滑落的雨滴。为风打落入水中的花瓣。摇摇晃晃的朱船,以及闲坐在船头,长发及腰的素颜女子。

这种种美好的企盼,源自古典诗话中文人墨客的讴歌谄颂中,承自白衣剑杖的古装影剧里,流淌自江南的诗,江南的曲,江南的画,以及有关江南的种种传说。

江南已成诗话的代名词。它承载着人的感性,人的故作忧郁,人的顾影自怜,人对一种虚无缥缈的状态的憧憬。

古镇,便是江南的画了。

它应当是安静的,与人隔绝的,无人干扰的。每一位游客都是行走在画沿之人。人无法融入到画中去。因为古镇是古的,非我世之物。它幸存于世是历史的馈赠。人,只要远远地遥望,守望着这馈赠便好。

小桥。流水。岁月。静好。

——以上全部为我头脑中的想象。

我到上海多少是为了对这江南的憧憬而来的,以上海这个不似江南的都市为基地,将我所曾经幻想过的江南游历一番。然后再行南下。

我也并非第一次到古镇来,北有平遥,南则乌镇。这两个地方分别承载着我不同的梦碎与纠葛,日后分别再言。

此番我来的,是西塘。浙江嘉善县的一个小镇,与上海松江毗邻。我随同表姐一家人,开车由松江启程,不足一小时便到。

少了日头的天,同午后的行人一般,略带倦意。

走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整片安静空旷的湖。湖心的拱桥,湖畔的瓦房,以及湖边的花坛,乃至环绕着的青木,无一不带着与人世的疏离感。同这灰暗的天一般,历经千年的洗刷沉淀,不禁疲倦。而这偏偏又是为游人所忽视的,人少息散,至多小憩片刻,无人会在此处停留。人们相拥着,向着内里而去。

路过一处名为五姑娘公园的绿地,源自西塘流传着的,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地主家的女儿,爱上了家里的长工,被异母胞兄迫害致死。那么长工呢?表姐说,长工娶了别人,故事就圆满了。

是啊!这才是现实而圆满的结局。现实不会有故事那般凄凉,也不会有故事那般凄美。与故事传说相比,现实总是更干瘪而狗血。

穿过五姑娘公园,走进一条初见商业端倪的街,行人稀稀落落,两侧的小摊子上摆卖着当地的特色乌梅,以及各种小吃。

愈往前走,人群愈多,小街也愈加热闹,乍现的阳光更是徒添了这份热闹感。

四处都是人,吆喝的小贩,丝绸,服饰,点心,冰淇凌,油炸食品,手工艺品,还有突破人群而去的摩托车。被商业化浸染的古镇,聚集了一切,唯独少了那一丝古意。

烟雨长廊,道路狭窄。行走在水边,小心谨慎,总担心一不小心跌落水中。

水中是一盏接着一盏的乌篷小船,摇摇晃晃地,从河岸的这边,辗转至另一边。

河边有人洗衣服,有人涮拖布,还有穿着古装戏服拍照的女子。有几家店以此为生经营,提供古装服侍,上妆,收拾得当后,会有人紧随摆拍。面容姣好的女子,也会引来更多的镜头。

穿越至古代,是多少沉迷于古装剧集的姑娘们的美梦啊!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青石河畔,是最好不过的衬托了吧!

据称,西塘共有十一处景点,需要验门票的地方。我们只走过了四个,余下的,不知隐匿至何处去了。

酒博物馆。陈列着古时盛酒的容器。青铜的,铁的,陶瓷的罐子,展示了一幅中国酒文化的发展画卷。

纽扣博物馆。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的衣衫发展演进,终归离不开一枚细小轻盈的纽扣。现场有几名晚清民国风的男子展示了近现代手中研磨纽扣的全过程。只可惜当代的纽扣以多为塑料材质,工业化批量生产。使其变得规整划一,却少了一份精致卓绝的细致。

一座不知名的寺庙。鲜有人烧香。

西园。忘记了是谁家的府邸,同北京望惯了的豪宅阁院相比,未免小家子气些了。二楼的木质桌椅是开放的,小坐一会儿,不觉舒适。院子里的假山标示着禁止攀登,依旧有游客不听工作人员的阻挠,硬是闯上去拍照。在廊亭边小憩,繁密的枝叶渗透下来斑驳稀疏的倩影,悠悠然,摇摇曳曳。 浙江西塘

由西园走出,有些累了,遂准备启程返回。临行前,总要坐一趟船的。

一艘船限乘八人,我们只有三人连同一婴儿,便找了另外三人拼船来坐。船夫站在船头,手摇着桨,摇摆着小船,西头行至东头,再由东头重返至西头。同船的是来自温州的年轻男女,前一日便到来了,住两晚,下一日再启程回返。

不知西塘的夜晚,将是如何的一番风景?

这里充斥着酒吧,客栈,或是二者融为一体。白日里,便可听得见,望得见吧台边弹唱的年轻男子。及至了夜晚,靡靡之音,觥筹交错,取代了古时的酒池肉林,歌舞升平,演化至今日的啤酒烧烤,摇滚吉他。在这样一个古色古香的环境下,古与今,以一种奇妙违和的方式连结在一起。

身处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怕是分不清古与今了吧!

(于 2015年 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