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的俗调

“俗调”这一词,我最早见于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一书:

所谓俗调嘛,大概指的是那样一些家伙:一见‘ 二八佳人’、‘ 二九佳人’ 便不言不语, 在相思中,辗转反侧;一到‘ 是日也,天朗气清’,准要‘携箪酒,墨堤嬉游’。”

乍看这一段觉得不以为然:“才子”一见“佳人”便陷入爱河虽只见诸诗文却也算不得夸张;遇上绝顶晴朗的好日子当然要赶到郊外玩耍一番,再喝点小酒。

不过再细想这一段,“才子”见“佳人”后,可能并未觉得如何爱慕,只是耽于相思情景中;晴朗的日子本心只想宅在家里睡大觉,却偏要附庸风雅地携酒出游。

上下两端情景相同,差别只在于“自然”还是“刻意”。

后文又说:

好比在曲亭马琴的脖子上安了彭登尼斯上尉的脑袋,再用欧洲的空气泡上一二年。

哪要费那么大的手脚!只要把中学生和‘白木屋’老板加起来,再用二除,就会得出俗调的结论,标准的俗调!

不过恕我愚钝,这两段我并没有看得很懂,各位就自行领会吧!

俗调在我国文艺史上早已不是一个新鲜词汇,本意讲的是词曲的俗调,对应的词则是“雅乐”。古人也会拿它形容别的,陶渊明就有诗云:

有客赏我趣,每每顾林园。谈谐无俗调,所说圣人篇。

五柳先生自认为是个超凡脱俗的人,和客人约会见面都不会讲那些俗里俗气的内容,诸如你今天吃什么了、某某某的儿子找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呀、你有看那个很火的电视剧么、那个小鲜肉是不是又有什么八卦绯闻了这些内容他是不会讲的,要讲还是讲哲学、讲政治、讲讲国家大事国际关系。当然前提是要对方听得懂、有共同语言才可得讲,不过我猜想这类人应当是极少的,不然五柳先生也不想躲进桃花源了。

俗调的标准概念是会随着时代而改变,但其核心不会变。

今天的俗调如何,翻一翻朋友圈即可知了,那堪称一部《21世纪俗调的大百科全书》(这里我还是不举例子,话说得太明了就很无趣了)。

在没有朋友圈之前是QQ空间。但彼时的QQ空间并不见俗,或者说,并没有俗得如此得出类拔萃。那时见得多的还是文艺青年,从高中到大学,空间里有些活跃的都带了点儿文艺的特质。

文艺青年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俗调的!无甚办法,自诩文艺的和假装文艺的终究还是远多于真文艺的。才子佳人自古来就那么寥寥几个,彼时的李商隐、李清照又何尝不是俗调呢?

只不过今时的假文艺竟比那时还要假得透彻,却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五六年前QQ空间盛行的时候,智能手机尚未普及,还没有这么牛逼的滤镜技术,也没有这么便捷的装逼工具。现代电子设备的发展使得摄影的门槛比写文弄画都要低得多了,从前想要假装文艺好歹还是要装模做样地画点什么,或是写点儿什么。如今的文艺多与“文”边儿都不搭了。

真正的文艺是什么?是发自肺腑对自然和生活的感悟。文艺应当是“自然如流水”的,永永远远不会是“刻意而成”的。没有文艺也罢,我们的生活都在不可避免地趋向平凡,也都在不可避免地落入俗套。

这无妨,因为俗并不等于俗调。是自然的俗,还是清新的文艺都无妨,若是刻意地附庸文艺却不成而堕入不伦不类的俗调,就啼笑皆非了。

再次平心静气地考虑,俗调不俗调的,也只是一家之言,因为:

“大概是把自己讨厌的现象都叫俗调吧?” 女主人不知不觉地一语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