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美与痛楚

我在黄昏走下公交时是七点,天是什么时候黑的都不知道。公交车内拥挤密闭的人群,让你很容易忽略车外的世界。拐角处的几家烤肉店正将炉子搬到外面,顺便再支起两张桌子,再晚些可能就会闻到那诱人的香气了。

这附近方圆一公里内的饭店极多,规模没有特别大的,最大不过火锅烧烤店,米线米饭麻辣烫更是一家挨着一家。但我觉得最诱人的却还是楼下一个连门面都没有的小店。

这小店是我搬来这附近不久开的,白天就是个小菜摊。别看它店面不大,却开张地得极为隆重——某个星期日的早上八九点钟左右,一顿鞭炮声扰了我的美梦,顺着窗户向外一瞧,满街道乌烟瘴气的。不过这菜店倒是便宜实惠,它开后我就很少去街对面的联华超市了。

也是晚上七点钟左右,这家菜店门口便支起一张小铁锅,铁锅里满满都是干炒过的干辣椒。炒菜的时候,一个扎着围裙的女人就用一个长柄的黑色铁勺子盛一勺子的辣椒,放到另一口热油锅里呛香,放上青菜和调料,翻炒数下便出锅,真香!

每天晚上路过他们家店前都很饿,只是从没有进去尝试过,正如这附近十数家大大小小的饭店一样,一家都没有尝试过。

合租的室友曾约我去吃那家重庆火锅——他是重庆人,说话带着一口浓重的川味。他炒菜跟楼下那小菜摊子一样香,闻着香,吃着也香。在厨房一阵吞火吐雾后,又总能把台面和地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持家能手。

只是我最终还是没有跟他一起去吃火锅。

走到小区门口总要照例跟保安大叔打一声招呼——有一日下班时路过那菜摊儿,迎面走来几个穿紧身背心的光头男子,其中一个冷不丁向着我打了一声招呼,吓得我赶忙去找保安大叔聊天。

这个点上楼经常能碰见对面一户人家养的萨摩和他的主人,这只萨摩似乎对我合租的房子特别感兴趣,我一开门他就往里窜,要他主人招呼他几声他才能乖乖回去。后来混得熟了又常往我身上扑——他一站直都到我下骸了。

回到房间。做饭。吃饭。

时间大约是八点。我喜欢打开蓝牙小音箱,让音乐在房间里流淌。然后把窗帘拉上,把自己关在飘窗里,凝视窗外的夜色——如果不放音乐,这房间会静得骇人。

四室一厅的房子,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有的房间没有租出去,有的房间租出去了,却没有人来住。

白天有日光陪伴尚好,白日一褪,夜色一个猛子扎下来的时候,便没由来地寂寞伤感起来。

让自己忙碌起来似乎是最容易的。看书,刷剧,追番,练字,学素描,学PHP,学JavaScript ,折腾博客,写武侠小说……这就是2015年我在上海生活的全部,乍看起来,和现在并无多少分别。

这一年我也写了许多文章,最后删减梳理的时候,却没有多少可值得留下来的内容——尽是流水废话和牢骚。

2015年就好似一个空白的过渡,横亘在2014年小清新般的矫情感性的自己和2016年后冷静矜持的自己之间的一个过渡。这一年,我读了许多书,又像什么都没读;写了许多文,又像是什么都没写。

那时的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已无处可寻。刻骨铭心的是孤寂,沮丧,失落,忧郁,焦虑,乃至抑郁。

Depression。

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陷入一阵子Depression的状态,自我调节(或被他人调节),然后重归宁静。2015年却是最严重,也是持续时间最久的一次。

表面上,我过着有规律而又闲适的生活:朝九晚六,从不加班;一日三餐,自己做饭;下班后读书、写字、画画、学习、跑步、健身;周末四处闲逛,一个人把大上海跑了个遍。

内里却是一团混乱:整夜整夜地做噩梦,夜半惊醒;失眠,酗酒,需要酒精才能入睡;夜里没由来地就想哭,焦躁,摔东西……每天都在自我否定,自我怜惜中度过。思考人生的意义,怀疑自己,怀疑人生。

读书,跑步,写作,学那些在当时对我没有任何用途的技术,都是我用以摆脱Depression的方法,无一奏效。

有一次出门夜跑时,看到有警察在清除路边的车。我问保安大叔,保安大叔说,有花车,你等等吧。我便到小区的的健身器材上小坐了一会儿。直到五颜六色的各式花车从路的尽头献身,凑到路边看热闹。花车的样式我已是记不清了,但那熙熙攘攘的热闹,却是记得的,以及热闹之后突如其来的空虚感。

忽然便感觉到一阵空。那是万物俱归于沉寂的空,一无所有的空 ,甚至连这个空的本身都不存在了。紧接着他又感觉到一阵沉,头沉,体沉,细到身体的每一处都像灌了铁铅的一般沉。

2015年,我把许多的感性都留在了一部没有写完的(也永远写不完的)武侠小说里,连同旧日的“时光,美与痛楚”一并封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