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

辛酉年十二月二日,雨后微雪。诗人与人同饮,作《浣溪沙》三首。翌日酒醒,雪大作,又作两首。

读东坡词集,发觉东坡的词有一大半是在醉醒之间作下的,醉与醒的字眼充斥其词句间。如“醉梦昏昏晓未苏”,“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酒醒还醉醉还醒,一笑人间今古”,“持杯月下花前醉,休问荣枯事”。

醉里寻诗也非东坡专利。前有“斗酒诗白篇”的太白诗仙,后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文忠亭主。现代诗人亦有“故乡,一个姓名,一句美丽的诗行,故乡的夜晚醉倒在地1”的诗句。想是诗与酒总是存在着剪不断的姻缘的,不论今古。

林清玄曾将饮酒概括为上中下三乘境界:

准备许多下酒菜,喝得杯盘狼藉是下乘的喝法;几粒花生米、一盘豆腐干,和三五好友天南地北是中乘的喝法;一个人独斟自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是上乘的喝法。2

总结来说,三五成群聚众相饮总是下乘,一人独饮方是上乘。此言深合我意。

我人生中的第一杯酒,是初中时(可能是初三吧),被我爸爸劝下的。我爸说,等我参加工作后,喝酒应酬总是少不了的,不如从小练起。

小时候对父母的话总是深信不疑,长大便发现,那都有其时代背景和圈子阅历的局限的。这些年来我甚少在外喝酒,逢到公司的饭局总佯称自己不能饮,也少有人劝。(可能也是因为我还没到需要喝酒谈事的那个层级吧!)但在家喝酒总是免不了的,长年在外,偶尔归家陪着父母小饮一杯,忆忆往事,谈谈心事,也是极妙的。

但最喜的,还是在夜里一个人独饮。

一五年我在上海的时候,被六月湿漉粘腻的梅雨季搅得心烦意乱,便买了两瓶廉价干红来饮。一个人对月独饮,实是借酒消愁。

红酒可谓独饮的良品。不伤胃,易上头,又无宿醉之感。一觉醒后该上班上班,该干啥干啥,不受其影响。若有精酿的果酒(非勾兑)也可,只是口感佳的果酒不易寻,我又不喜甜味。偶尔也尝试用朗姆、威士忌等基酒制作简单的调酒,夏天配上柠檬冰块,也算是小有情调。

若论味道,我尝过洋酒,清酒,烧酒,米酒,啤酒,白酒,还要数白酒口感最丰盛,啤酒味苦,米酒果酒味甜,余下如清酒威士忌口感空白,饮一口,像吞了一口白纸,似无味觉。

干红醒前偏酸辛,醒到恰好好处便有富余的甜香感,酸甜辛感都不过不缺。起初我都不知干红是要醒的,直至一次在上海去朋友的亲戚家作客,喝到醒好的红酒,口感大不一样才知。

我家中是常备干红酒的。不会每天喝,但也常喝。酒时不配下酒菜,饭中不饮,饭后才饮,饮到微醺即可。如古人云“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微醺”是一个极佳的状态,头脑温热,思路灵活。我便可趁着这个极佳的状态,写博客,写小说。

我不是作家,写作需要酝酿情绪,情绪酝酿到了,写作的过程便是享受。好赖皆罢,有无意义皆罢,与人无干。红酒可酝酿出一部分情绪,音乐酝酿出另一部分情绪,情绪构建出一片自我的领域。在这片领域里,我就是诗人,无论我作诗与否,无论我诗作得好与坏。

诗人有云:诗酒趁年华!

偶然翻出大学时作的一首仿古词:

一花一叶一潇湘,惜兮暮雨斜阳。青粼碧漾桨声残,疏影遗裳。

两盏淡茶入腑,半酌浅酒回肠。冷风寒棹月如羞,欺夜何妨?


  1. 出自海子《诗人叶赛宁》。

  2. 出自林清玄《温一壶月光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