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自然便是高手了。梅山三人进店的时候,高手在苏棠房间里服侍他师父吃药。这些日里苏棠鲜少下床,饮食起居都由阿手亲手服侍。这日苏棠刚醒,刚服了一味药。曾和礼在楼下说苏棠的话,二人听得真真切切。高手实在气恼,便要出去理论,被苏棠拦住。待到后来白桥现身,高手听得事情越发复杂,有心想问,却不好开口。直到苏棠让阿手去请三人上楼。
外界尚未听说苏棠收徒一事,听得高手称苏棠为师父都是一阵惊讶。肖仲有上上下下打量了阿手一番,心道:“想不到苏棠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收徒的眼光却不怎么样。”曾和礼更是失望至极,暗道:“传言不足为信,这苏棠想必也不见得如何厉害。”
肖仲有心想:“还是闲话少叙,免得再生枝节。”便道:“我们此行所为之事,想必苏庄主也已清楚了。”
苏棠点头道:“不错,梅花剑此刻便在庄内,完好无损。如今十五年之期已到,我自不会食言。我这边命人去取。阿手,去叫你师叔来,再让你舅舅开一间客房,请肖前辈先去休息。”
高手得令下去后,苏棠就对肖等人道:“此处已是衔月山脚下,我让阿桥去取,想必半日便回。几位不妨暂到隔壁休息。”
他三人走出房间后,白桥才进来,他早已知道是何事,所以不等苏棠吩咐便要走。
苏棠忙道:“等等!”
白桥遂顿住脚步:“怎么,时至今日还要反悔吗?”
苏棠笑笑道:“当然不是!我只是让你把阿手也带去。”一扭头,对高手道:“你总归是衔月山庄门下弟子,好歹要亲眼见一见衔月山的。”
高手早有此念,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此刻不禁大喜。白桥瞥了他一眼,道:“好吧!”
说罢,也不等高手,径自便走。高手急急跟上。但白桥的脚步何等之快!他又如何跟得住?走出客栈的时候,已没了白桥的影了,好在他日日望着衔月山,山庄的方向他多少是知道的,便凭着那模糊的印象走着。
他们去了有一炷香后,杨绪风进来换茶。苏棠忽然道:“杨掌柜此刻忙吗?”
杨绪风道:“不忙,苏庄主有何吩咐?”
苏棠道:“先坐吧!”
杨绪风遂在肖仲有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苏棠问道:“杨掌柜这店有多久了?”
杨绪风道:“四年了。”
苏棠遂感慨道:“已是四年了,时间倒是真快!”
杨绪风也有此感。
却听苏棠话锋一转,又道:“这四年的地租,杨掌柜打算什么时候缴呢?”见杨绪风似是愣住了,又笑道,“杨掌柜不会不知道,这地方可是衔月山庄的地皮吧?”
这杨绪风当然知道,岂止这个衔月山,半个荣城不都是苏家的财产。只是苏家一直未派人来收缴,早忘了此事了。若是前几年,杨绪风还是缴得起,这一年客栈生意冷清,囊中早空了,却不曾想苏棠会在这时提及此事,却是比此前言语冲撞了苏棠更令他紧张。
“这个……小店最近生意实在是冷清……能不能再宽些时日?这几月的房费可先作罢!”
苏棠道:“若是我不肯呢?”
杨绪风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苏棠又道:“当然,杨掌柜是阿手的舅舅,我不会为难你的。只要杨掌柜答应我一事,此地的地租,无论这里的或是别处的,都可作罢!”
杨绪风早料到他必有话要提,忙问:“何事?”
苏棠还未及说出口,忽闻得有人来敲门,那敲门声急促得紧,似乎根本等不及苏棠将话说完似的。苏棠便道:“烦请杨掌柜先去开个门吧,我们稍后再谈。”
杨绪风遂走去将门打开,站在门外的是那梅山弟子曾和礼。杨绪风见他神色有异,怕是有备而来,正要告诉他苏庄主已休息了,晚些再来,却被他一把推开——其实并未碰到,杨绪风凭着感觉闪到了一边,曾和礼暗吃一惊,料想不到区区一个客栈老板还有这般身法。
在他当下心系别事来不及多想,径直走向苏棠。
苏棠仍旧懒懒地倚在床沿,只微微抬了抬身子,问道:“曾小友,有什么急事吗?”
曾和礼走到苏棠身前茶桌外,停了下来,抽出了身负长剑,执在右手,对苏棠道:“苏庄主,您是病人,我本不欲与您为难!但师门之辱却不可就此了事。”
苏棠微微一笑道:“那你觉得该当如何呢?”
曾和礼道:“您若能亲自上一趟梅山,为着十五年前的事情道个歉,那么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了。”
苏棠似乎是口渴了,取了身前的茶来润润嗓:“如此倒是也不错,只是以我目前的状况,怕是去不了梅山那么远了!”
曾和礼道:“那我也不为难苏庄主,您让您师弟白桥来道歉也可。”
“阿桥?”苏棠刚饮了一口茶,抬起头,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且不说我是否遣得动阿桥,便是阿桥,他何过之有?”
曾和礼心间一怒,待要争论,却发现十五年前之事他也只略知一二,暗想口舌之争无益,便道:“苏庄主既然不肯,就请出剑吧!”
杨绪风在一边观望,此刻越发觉得好笑:“凭你个黄毛小儿,想让天下第一的剑客为你拔剑?”
苏棠却没笑,仍旧端着那喝了两口的茶杯,淡淡地道:“奈何我手中无剑,如何?”接着又补充道,“剑已传与了小徒。”
曾和礼便道:“那你找样东西做武器吧!我不伤手无寸铁之人。”
苏棠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便笑了:“你当真以为,你伤得了我?”
他言语中展露出来的不是怒气,不是嘲讽,而是惊讶,发自内心的惊讶。这更让曾和礼一怒,便也顾不得那许多,手腕一动,一记梅山的剑式便推了出去。“
苏棠眼望着,轻轻笑道:“想不到过了十五年,梅山的剑法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倒是可惜了你这样的好苗子了!”
曾和礼见他辱及师门,怒气更胜,下手便再无顾忌,直望苏棠要害之处刺去,但不知为何却刺了个空。于是剑锋一转,又连刺了七八剑。眼见苏棠端着茶,神态自若,似也并未闪躲,但他剑锋偏偏就擦着他衣襟而过,连衣服都碰不到,不禁纳闷:“难道是我刺偏了?怎么可能?我习剑已有15年,难道连个穴位都认不准了吗?”
他不愿就此认输,于是剑锋再转,又换了招式。忽见苏棠面色一变,不禁暗喜,心道:“这下你终于有所动容了。”正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他手里的剑前进不了了,他一惊之下,想再往回收剑也收不了。苏棠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剑。他同时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抬眼望去,却发现苏棠方才一直端着的茶杯已化作了碎片,被他捏在手里。苏棠的眼神却望向窗外,忽而朗声道:“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曾和礼这下更混乱了,他根本就搞不清楚是否发生了什么。杨绪风却是知道,方才曾和礼刺出那一剑之时,他亲眼看见了苏棠伸出左手来夹住了他的剑,同时右手捏碎了茶杯,用食指和中指。捏住了一个碎片掷了出去,而出去的方向却不是别处,恰是杨绪风所在的位置。杨绪风不禁大惊,却也不及闪躲,那碎片已擦着他耳边过了,惊得杨绪风一身冷汗,但随即镇定下来。他料想苏棠若是袭击他,必不会打偏,于是他回头一看,不禁更惊。原来是一枚带羽的短箭被苏棠的碎片钉在了墙上,而那箭,杨绪风是再熟悉不过了。
“怀沙!”一刹那间,杨绪风脑中闪过无数念头,这其中最清晰的一个便是:“老方会不会有危险?”但他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传言怀沙一击不中便不会再出手。他们此番的目标多半是苏棠,他们想必已在附近观察了几日,在白桥离去后再出手。莫不是他们也同那梅山弟子一样,以为苏棠病弱便好欺呢?
苏棠问话之后,回应他的是十二枚足钉。十二枚足钉分上中下三路从窗口飞踱进来,似乎意在将苏棠全部的退路堵死。足钉有十二枚,苏棠手中的碎片却只有五枚。他一扭身,两脚一踢便将桌子踢翻,十二枚足钉里有八枚钉在桌板上,有四枚却绕过了桌子,两枚飞向苏棠,另两枚却朝向曾和礼而来。曾和礼眼见那足钉乌黑程亮,怕是喂有剧毒,心惊下想闪躲开,却无法抽身——剑已被苏棠擒住了。正焦急中,忽觉得手中的剑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苏棠夹着他的剑的手往前一推,那两位足钉便被剑阻了。而后苏棠从床上一个倒翻而起,闪避的同时将手中的碎片全部丢出了窗外。
隐约里听了一声惊呼。曾和礼发觉苏棠已松了剑,遂跑到窗边去看窗外的情况,杨绪风忙呼:“不可!”
曾和礼刚到窗边,便觉颈边一凉,竟有冷剑斜里刺来,忙御剑要挡,却也知来不及。苏棠见状,随手扯下床边的帷帘,拧成一团,随手一甩,便缠住了曾和礼颈边的剑。
曾和礼耳边听得苏棠一声“后退”,连忙闪到一边,那长剑紧接着被震碎,折成几段,有一段倒飞出去。紧接着一个黑影便从檐上跌落下来。
苏棠这一下却是动了内力,立刻咳了一口血来,伏在床边咳嗽不止。杨绪风忙上前去扶他,想倒杯水来,却发现茶杯水壶俱已碎了。方仲春抢上前来,从怀中小瓶倒出两粒丹药来,喂着苏棠服下,又忍不住嗔怪道:“都说了莫要再动真气,怎么就是不听?再如此,休怪我撒手不管了!”
苏棠笑笑,对杨绪风道:“真对不住了,杨掌柜,这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我打烂了。”
杨绪风陪笑道:“您是债主,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苏棠又面向站在门口尚未搞清楚状况的林萧二人:“二位也受惊了!”
肖仲有对站在窗边犹自惊魂未定的曾和礼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和礼?”
原来曾和礼来找苏棠之事,萧林二人并不知晓,还道他出门只是如厕,待听得这边声响才过来。方仲春也是听闻这边的声音赶过来。
曾和礼低头不语。苏棠服了药,咳嗽稍停,便道:“这位曾小友想让我为十五年前之事上梅山道个歉,只是我如今的身体怕是去不了梅山那么远。这样吧!待取回梅花之后,我命小徒手亲自上梅山将梅花剑送还,以表歉意,如何?”
他不开口说,肖仲有也已猜到了七八分,见曾和礼始终望向窗外,不知是什么想法,便道:“苏庄主能有此想法便是再好不过,当下我们先不叨扰了。”说罢携了林曾二人出去。
倒是杨绪风吓了一跳,他心想以苏棠和梅山的过节,阿手只身前去,岂不是只有被欺凌的份?他来不及细问,苏棠已困得紧了,闭了眼,杨绪风只得先退下,连同方才苏棠要他承诺的事,只能晚些时候再来问了。
且说高手那边急急往衔月山庄前去,走着走着便失了方向。上山之前,他遥遥地望见那半山衔月的位置,虽无人指引,且随着那方向走。但是一头扎进丛林后,他连哪儿是哪儿都望不见了。
白桥的身影仍旧不见,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野生的灌木丛生到他膝盖那样高,他想寻出一条路来,但是哪儿都没有路。他羡慕的鸟儿们不受限地在树与树之间尽情地穿梭。他想跃上那树顶,或许便可探出方向,但他跃不上去,苏棠还未教他腾跃之术。他又记起舅舅曾言道,衔月山有一处必经断崖,非轻功无以跃上,而他还没到那里,便已无路了。他是被抛弃了,凄凄凉凉的。他脑子里生出了无数念想,但脚下仍旧不停,他知道不能停,停下便输了。他不相信白桥是故意将他抛下,他总觉得这是对他的考验。白桥或许便在前面的什么地方等着他,或许便在附近的什么地方观察着他。
他微微驻足,观察阳光的朝向,密匝的树叶遮住了太阳,他望不见。但是凭着洒落在他身上微弱的斑影,他还是隐约觉察到。他于是继续前行,一半凭着光影,一半凭着直觉。
他的直觉没有错,他望见了那处断崖,他欣喜的同时又一次失望。白桥并没有在那里等他,他仍旧是被抛弃的。
他望着那断崖,直直地发愣。他此时的心情或许便和他舅舅数年前的心情一样,他成了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剑客之徒一事仿佛都成了幻影,一道崖仍旧阻隔着他与江湖。
他感到有些疲乏,想要休息,但他并没有坐下休息,而是仍旧站着,双手垂立,闭上了眼。正当他要下意识地摒弃一切杂念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那里划过了。
那像是一股微弱的气息,似有还无,像是指尖划过微风的感觉。
但他不去多想,只按照苏棠教与他的法子继续静立调息。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有多久,他只感觉到身子越发轻盈,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似乎借着空气便可上升似的。当他想着“上升”的时候,他似乎当真感觉到身体是在上升了。他于是睁开了眼,发现自己的脚仍旧踏在坚实的地面上,身体并未漂浮在半空中。
但他忽然心有所悟,沿着断崖向上攀登。他提气跃起,跃了大约两人高,然后又落下。他这当然无法跃上这断崖,断崖大约有四人高,但是他发觉自己凝气后竟可以跃上这样的高度,也是大吃一惊。但这还远远不够。他仔细想了想,想到一个借力的法子,他再一次提气上跃,跃到身体将落时,右脚踏在左脚上,这一借力,又跃了一人高。但仍旧不够,他再一次落了下来。如此尝试了多次,他可以一次比一次跃得高,但总归是差了一点。最后一次约到距离崖顶仅半人高,正要下落时,忽而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脚踩在崖壁借力。”
他来不及细想,身体凭念而动,脚踏在光滑的崖上,而后一个腾翻,身子便稳稳地落在了崖顶。
他一抬头,便望见了白桥那一袭白衣,立刻躬身行礼道:“多谢师叔。”
白桥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冷冷的道:“你应该感谢上天,我刚才犹豫了很久,是该助你上来,还是一掌把你拍下去。”
高手忽而感到脊背一阵发凉,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白桥又道:“我若说你是自己摔死的,师兄他也不得不信了。”
时近黄昏,乌鸦发出一声凄凉的鸣叫,高手身子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白桥抬腿便走,见高手并未跟上,便停了下来。又见高手眼睛出神地望着崖下,冷笑道:“怎么,你不等我动手,还想自己跳下去?”
高手仍旧不说话。白桥也不急,站在一旁。
过了好一会儿,高手才缓缓说道:“师叔当真便如此讨厌我?”
他的声音像是撞在了坚硬的岩石上,并没有回响。
他二人的对话是如此的缓慢,连乌鸦都等得不耐烦,再次啼叫一声走掉了。眼望着他飞到望不见的影了之后,白桥才开口:“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高手道:“因为我天赋太差,给师父和师叔丢脸面了!”
白桥瞪了他一眼,道:“你天赋并不差,已是比我强了。”
高手自然不信。
白桥又道:“你可知,十五年前,我也如你现在一般,被一个人扔在那林子里,我可没像你一样凭着自己之力走到了这里来。”
高手仍旧不大相信。即便他确实听过传言说白桥资质平平,但他仍旧不信。
白桥忽然问道:“你可知你师父为何要收你为徒?”
高手不知。
“这十五年来,有多少人梦想着能拜入他门下?甚至有多少人千里迢迢赶来衔月山想要拜师学艺,但当被他拒之门外?无论天资多么卓越!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收徒。你天赋好也罢,赖也罢,他都不在乎。你成也罢,败也罢,给他丢脸也罢,他从不在乎那些虚名。他收你为徒是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要给我留一个束缚。”
“束缚?”高手不解。
“他一死,我也不会留在这世上。”他说完,再不理会高手,径自迈开步子走出去。高手愣愣地跟在身后。
他们赶到衔月山庄时天已黑得透亮,衔月山上的黑,黑得透彻,半点烛火之光也无。月又是残缺的,仅凭了漫天的星光,依稀望见一点路。高手紧紧地跟在白桥身后,生怕再次被抛下,他又怕小心提防着,害怕白桥什么时候要改变心思再折身给他一掌。虽然心知无用,白桥若当真要杀他,他根本躲不掉。他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一路走着,一路平安无事。白桥既未甩掉他,也没再扭头望过他一眼,直到他们不再走土路,脚下有坚硬的石阶,高手便知道离山庄已不远了。
凭着星月之光,高手依稀望见一道铁门,铁门虚掩着,白桥一推便开了。走进山庄后,高手隐约看见一排房屋,每一个屋子都是死的,了无生气,衔月山庄更像是一座死城。
高手跟着白桥一直往前走,他们越过两排房屋,走了许久,直走到一栋孤零零的小房子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走到里面的房间后,白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房间里的煤灯。
空荡荡的房间仅有一床一桌,别无他物,而唯一可称得上装饰的,仅有白墙上悬挂的一柄剑。剑身长于尺寸,通体银白,剑柄上绣有一枚梅花。白桥将剑从墙上卸下,递与高手道:“这便是梅花剑了,你先持着,明日启程,我们带回去。今日不天色不早,你便在房间里暂且休息一晚。”
高手忍不住问道:“这是谁的房间?”
白桥轻轻看了他一眼,道:“是你师父的。”说罢,不理会兀自吃惊的阿手便离开了房间,
高手将那没有剑鞘的梅花剑用布包裹好,放在枕边,然后和衣躺在有些硬的硬板床上。这便是他师父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就在这个单调的别无一物的房间里。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武林中的大少爷的生活场景,而苏家又是本地屈指可数的大地主。在他想象里,如苏家这般世家的少爷,应当是汪风清那样的,穿着富贵,神态倨傲,不可一世,而这些他在苏棠身上都未感觉到。
他躺了一会儿,感觉睡不着。于是又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一边想着事情。他忽然在桌上望见一封书笺,因为颜色与那木桌有些相近,所以险些未看见。他拿起书笺,见上面用小楷端正地写着:“兄棠,亲启。”
“兄?”高手面对这个字再次感到诧异:莫非他师父还有个弟弟不成?
第二天一大清早,白桥便来叫高手启程,高手便将那封信拿给师叔看了:“像是有人趁师父不在的时候放在这里的,要不要拿去给他看呢?”
白桥瞟了一眼那信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冷冷地道:“既是给你师父的,你拿给他便是,问我做什么?”
高手遂不敢再多言,把那信塞到怀里,便紧随着白桥下山。
不足半日,便回到了望月客栈,高手把剑交给苏棠,苏棠叫肖仲有等人来,把剑当面交还。肖仲有接过剑,便要拜别,苏棠忙拦住道:“前日有言要遣小徒亲上梅山致歉,只是尚有些事要交代清楚,诸位今日便再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携小徒同去如何?”
肖仲有正要言“不用”,转念一想,他既有此意,又何必推却?如此也恰是挽回梅山声誉的大好机会,于是应允。
待到他几人离开房间后,高手忍不住问道:“师父,您当真是要我到梅山去道歉?”
苏棠道:“这是自然,我说出的话难道还有反悔的?”
高手于是缄口不语。苏棠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道:“你有什么话想问我吧?但问无妨!”
高手于是问道:“当年梅山之事,当真是师父的错吗?”
苏棠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抛到他身后的窗上,那里有一抹绿正迅速地生长着:“有时谁对谁错是很难判定的。”
高手不懂。苏棠又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当年事情的原委?”
高手点点头。苏棠便道:“那我便一五一十的讲与你听,孰是孰非便由你自己来判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