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树下之约

距离杭州城外三十里地的地方有一梨村,这梨村是以村东外林里那棵巨大的梨树闻名的。这梨树生得茂盛粗犷,要十个人合围才围得住。村里人都说这是一棵近千年的古树,树的繁稀也决定了村子运势的盛衰,因而他们将之当作圣树朝拜,只远观而不肯近亵。

近几年每年春天梨树盛开之时都有一少年琴师在树下抚琴。此人一身洁白衣饰,从头至脚白得纤尘不染。他自梨花开始便到出现在树下,时而两三日,时而三五日便有一现,直到梨花落尽后方再不现身。他所奏的琴曲,村里人没听过,也听不大懂,但他曲中却似有一慑人心魄的东西,常诱使少男少女禁不住放下手中的活计,坐下来呆朵地听着,如疾如醉。

于是谣言四起,村里人纷纷猜测这琴师莫不是这梨树化身的仙子。也因这两年江南雨水繁多,梨树生的花也较往年更茂盛,幻化成仙似乎也不稀奇。

直待一个在杭州城里打工做活计的男人回乡时听说此事,好奇心起,便去那附近蹲守了几日,待那琴师出现后明了原里,回来对村里人解释道:“不是什么仙人。那是杭州永丰坊的乐师。”

村里人闻言立时失了兴趣,还有人觉得他在这里抚琴是对他们圣树的玷污,商量着要不要将之驱走。那男人立刻又阻道:“那永丰坊可不是好惹的,那里的人不但会抚琴弄乐,还会妖法。”

村人恍然大悟:“怪道那琴声这股慑人。”心下惴惴,但也不敢去招惹,只盼他早些离去。

萧韶对这梨村里的人对他的传言评价丝毫不知,他只是偶然路过这里,偶然发现这棵梨树,觉得这里适宜他抚琴作曲,便常来这里。若是村里人提出异议,他会当即离去。

他不单是技巧娴熟的琴师,也长于作曲。只因性子孤傲,在永丰坊处处受排挤。他作的曲常被他人盗用,冠了名字,收以名利。他虽不甚在意,却也不屑与那伙人为伍,不愿留在坊内,无事时便一个人外出。寻着清静之处,席地而坐,将琴置于膝上,闭目凝息,让风声鸟鸣翩然进入耳中。待得一切杂念尽去时,再挑动手指,任琴音四处流动。

但这日他手指方搭在琴上时忽然滞了一滞。头顶梨花些微不和谐的沙沙声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但那只是少许停歇而已,他无视那点不和谐,又或者将那点不和谐化作和谐,融进琴声中去了。

如此接连数日,那一点点不和谐感早已被他消弥得无影无踪,却另有一物进入了他的圣殿,将他琴声所赖以维系的和谐宁静彻底打破。

他只听见脚步声,尚未见到人影,便将抚琴的手停了下来。稍顷,一人走上前来,对萧韶道:“我找了萧兄弟好几日,原来你躲在这里。”

这人周身衣饰与萧韶相同,年纪较大些,腰间携了一只长箫。萧韶仅凭声音便知来人是谁,他不愿理会,头也不抬,也不作声,也不继续抚琴,只把手指轻搭在琴弦上,闭目凝思。

来人又言:“萧兄弟是还在为前日的事情生气么?若如此,兄弟在此先赔个不是了。”

萧韶仍未开口,但落在弦上的指尖分明颤了一下,发出刺耳的音,惊得方要落向枝头的鸟立刻又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对方知道他这样是动了气,不觉窃喜。

萧韶沉声道:“你究竟想要怎样?”说完这句话,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对方的脸,只一瞥又觉得厌恶,又不禁低下头去。

那人又道:“萧兄弟不必如此戒备,我来这里,一是想为前日之事诚心诚意地道个歉。”

萧韶喉间轻轻发出一声冷哼。

“二来也是想看看萧兄弟近日有无大作,以供兄弟瞻仰一翻。”

萧韶心想:“这么快便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此人名叫洛青葑,是永丰坊长老的弟子,年纪轻轻便平步青云,很受瞩目。他于武学上小有天赋,但在乐律上并不出众,虽凭着勤奋将技巧弥补了上来,却无作曲之才。但他为了在永丰坊内崭露头角,不惜将萧韶之作剽为己用。对此萧韶也无可奈何,他在永丰坊无依无靠,便是作了曲子,也无法递与上边知道。但他不忍任它们就此埋没,宁愿借洛青葑之手,借他之名,也要教世人听见。

但前日的事却使他改了主意。他们照例演练乐曲,领教的便是洛青葑,他听得出这是他做的曲,但不动声色。演奏到中间时却听出曲子被改过,改得颇为拙劣,于是愤而离席。

洛青葑作为领教,只得来寻他。也生怕他从此一去不归或是不愿再作曲给他,又拿言语试探。

萧韶轻轻一叹道:“新作是没有了,我作不出来了。”

洛青葑忙问:“为什么?”

萧韶紧接着又道:“因为有人污染了这里的空气。”

洛青葑面色一变,但没有发作。语气严肃了些,说道:“你演练中擅自离席,又多日不归,这我怕是不好交差。众目睽瞪之下,我也无法代你演饰。”

萧韶淡淡道:“坊内那么多琴师,萧某只一无名之士,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又何须挂怀?”

洛青葑忽而一笑道:“萧兄弟若当真想要离开永丰坊,倒也无人在意,只是萧姑娘呢?

萧韶指间一用力,竟是断了一根弦。

洛青药见他身子似有发抖,甚为得意,道:“气消了,便早日回去吧!似这般耍小孩子脾气,对你可……唉呦,什么人?”

洛青葑话还未说完,便觉脑门上挨了一着,立时红肿起来。他眼睛始终盯着萧韶,知不是他动的手,但周遭却无人影。他一思之间想要从腰间抽出玉箫来,那箫既是他的乐器也是武器。但这一抽却拍了个空。箫竟已不在腰间了!什么时候没的,他竟丝毫未觉。他指着萧韶道:“萧韶!你搞什么名堂?

萧韶这才抬起头来看他,面露不知所云的神色。洛青蔚自然也知道不会是他,以萧韶的武功,别说这般神不知鬼不觉,便是把那箫递给他,他也断夺不去。莫非他有帮手在这里?那人会躲在哪里?

便在这时他发觉萧韶有意无意地向树上望了一眼,立时惊觉:树上有人!

他这一惊立刻向后疾退两步,凝视那片茂密的白花丛。虽然看不见人影,但能感觉得到人的气息。莫非这人一直躲在这里,他竟始终未能发觉。他凝了凝神,对着那白花丛道:“阁下是何人?鬼鬼祟祟在这里做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凝神戒备,生怕来人勿施偷裘。但并无人回应他。

洛青葑冷笑道:“怎么?原来是胆小鬼,缩头乌龟么?”

仍旧无人言语,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段箫声。那箫声吹得难听极了,便是初入永丰坊的三岁小儿都比他吹得好听。萧韶听着那箫声却是若有所思。洛青葑没有注意到萧韶面上神色的变化,却是觉得对方是在故意嘲弄自己,忽而身形一动,一跃跃到树上,朝着那箫声传来的方向,伸掌去袭。

他跃到树上之时已望见对方衣衫,便依着连出了五掌,前四掌尽数扑空了,不知何故,明明见那衣衫便在眼前,却似幻影似的,偏就是摸不到。第五掌倒是碰到了什么,但被一股极韧又软的力弹了回来。这一弹,他便又重心不稳落回地上。但他身法倒佳,即刻稳住了身体。他从起身到落地不过瞬息之事,那箫声丝毫未歇也未乱。他落地后却是停了,只听花丛里有一人说道:“这箫是坏的,还你!”

洛青葑便见有一物从树上向他飞来,他伸手一接,那玉箫便又牢牢落他手中。他心思敏捷,反手捏了个剑诀,又腾身而起,跃上那梨,向着那一瞥可见的衣袂刺去。

耳听得树上那人道:“以箫为剑?不错!”

洛青封感到剑尖碰到了什么器物上,但那不是剑,却是比剑更韧更软的东西。在花丛里他看不见那物事是什么,他来不及去细想,他一只脚踏在梨枝上,使着他师承的剑式。一开始他为了看清对方所用武器,故意略放慢了剑速,发现占不到便宜后立刻又快了起来。他原本以为他的剑足够快的,但对方总是比他要快些。最奇的是他快对方也快,他慢对方也慢,倒像是刻意随着他的节奏似的,他心知这样无法取胜,他甚至有对方刻意相让之感。于是收了箫,跃下树来,心想着好歹要弄清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便又以萧指着那树上道:“这样不公平!你在上,我在下,你占尽了有利地势,我又如何胜得了你?你下来,我们重新来过。”

只听树上那人道:“你明知树上树下都是一样,你打我不过的,但好歹要看清我的人,好日后来找我寻仇,是不是?”

洛青葑被他说中了大半,正思考要再说什么,却听对方又道:“不过,那也依你!”

紧随声音,由树上跃下个少年来,洛青葑打量看去这少年与萧韶年容相仿,衣衫褴褛,皮肤黝黑,头发乱蓬蓬,像是杭州城里的乞丐,背上背了一个细长的包裹,包裹里不知装的是什么。右手手中持着一根梨枝在把玩,在左手摘下花朵瓣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竟是咽下肚子里去了。

那少年竟自站着,任由洛青葑打量自己。洛青葑眼望那根花瓣被他吃了大半的梨枝,忽而明白过来,用以抵他玉箫的便是这根梨枝!

他正揣想着这少年究竟是何人时,少年忽然开口了。

“看够了么?”少年漫不经心地问道。

洛青葑不解他此语何意,未及回答,少年忽而欺至他身前,他急急向后退了半步,少年已伸出手来,在他腰间一托,这股力看似不大,但他身子却禁不住腾空而起,而又平稳稳地落在梨树上,隐没在那梨花丛中。

只听少年又道:“这次我们交换过来,你在上,我在下,占据有利地势的是你了,如此公平了吧?”说罢,他再次腾身而起。

洛青葑在听他说那话时已然有了戒备,眼见那少年扑上来立刻伸箫来抵,但只觉得腕间一疼,招式未出箫己脱手。

少年抢了他的箫,落回地上,把箫放在嘴过吹了两下,问萧韶道:“这箫当真不是坏的么?”

萧韶微微一笑,伸出手,少年便将那箫递与他。只见他的唇在玉箫口边轻颤,指尖轻点在那箫壁上,乐声便如流水般漾出了。他只吹奏了一小段,那乐声依稀与那少年方才奏的相同。曲音停罢便连洛青葑在树上也禁不住叫了一声“好”字。

那少年的脸红到了耳根,身子向后一腾,像躲避什么似的,就此逃开了。待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洛青葑方从树上下来,只字不提那少年之事,只对萧韶道:“方才那便是你新作的曲子?”

萧韶面色微变,却不答话,只把那玉箫还与洛青葑,而后抱琴离去。洛青葑待留相阻,忽觉身后身形一晃,心下一凛,便不敢造次,快快离去。

昱日,梨花未落,萧韶仍在午时来树下抚琴,一曲未终,忽而停下,仰头对着树上道:“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

从树上探下个脑袋道:“怎么?你不欢迎我?”

萧韶摇摇头道:“你先下来说话。”

少年依言从树上跃下。

这少年便是苏棠。那时苏棠与齐慕予分别已有半年多,他跑去岭南过了个冬,而后兜兜转转竟又回到江南,在扬州城周围徘徊了几日,心里挂念着表姐和齐慕予,但又不敢进城。他探听到齐慕予这次回家后鲜少外出,据称为妻子管得极严,心下稍安。便离了扬州往杭州来了。他路过梨村时听闻村东这株梨树成仙了,好奇心起,便来探个究竟。

苏棠对萧韶道:“这些日里,我每日躲在那树上听你弹琴,你早便发现了?”

见萧韶点头,又道:“那便奇了,我自认为足够隐蔽又刻意掩着气息。昨日那人武功高于你,他而且未发觉,你又如何发觉?”

萧韶道:“学琴之人,耳目总是较常人聪慧些。”

苏棠道:“昨日那人与你不同?”

萧韶道:“他心中杂念太多。”

说罢,再不言语,只坐下抚琴,苏棠便也在一旁坐下闭目静听。他一闭眼,便觉自己以及周遭万物都发生了变化。他似乎不在江南了,也不在那株梨花树下,那在哪里?哪里也不是,这是无有之境,无外物,无己身。他心间所动,忽而起身,从背上的包裹里取出破剑来,眼仍旧闭着。琴声忽而急促,他便就着那鼓点和韵律,舞起剑来。

他的剑并非随意而舞,他听琴已有数日,这套剑式便在心中刻画了有数日,但此时所舞又似与平日勾画有所不同。他舞得尽了兴,又似忘了己身之所在。天地间似乎只余下他的剑了,他已化身为剑。直至琴声落下,剑也收回。苏棠见萧韶似乎从方才便在望向自己,不自觉竟有些羞报,脚步微微后撤。

萧韶微微一笑道:“怎么?还想逃走么?”

苏棠遂不动了。

萧韶又道:“你倒是有辩音识律之才,只是未好好修习而已。”

苏棠忆起,他年少之时倒是习过琴箫的,是谁教过他的?是姑姑!他还隐约记得姑姑是唯一待他好的人。她教他读书识字,教他辩音学琴,但是没多久,她便嫁人了,她嫁给了江西九华山的弟子,从而离开了街月山庄,再也没有回来过。姑姑为什么要嫁人呢?

他端详着萧韶膝上的琴,愣愣地发着呆。

萧韶见状,便问道:“莫非,你是想学琴?”

苏棠点点头。

萧韶道:“这不难,我可以教你,但作为交换,你要教我习武,如何?”

苏棠尚未回答,忽听得一个声音道:“不成!”

苏棠与萧韶双双回头,只见洛青葑正向着他二人走来,身边还伴着一名长者。那长背鬓边有些微白,

面容看着却不显老。萧韶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桑长老!”

苏棠对洛青葑道:“有何不可?”

洛青葑却不瞧他,只对萧韶道:“你是永丰坊的人,怎可随意传艺于外人?

萧韶故意不去看他,只面对着那长者道:“弟子有一言斗胆要问长老,还请长老解惑!”

那桑长老道:“你说!”

萧韶问道:“敢问我坊内是否有此禁律?不可传艺于人?不可受业于人?”

桑长老道:“无此禁律!”

萧韶遂行了一礼道:“多谢长老!”

洛青葑忙道:“师父,这怎么能行?”

桑长老断然道:“我说无此禁律便是无此禁律!”

苏棠心道:“原来这人打不过我,却是把他师父叫来给他复仇来了!”

他见这桑长老说话期间,既没瞧他徒弟一眼,也不去看萧韶,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打量着苏棠。苏棠初时戒备,但后来发现对方并无敌意,似乎更多是好奇而已。便不自觉放松了戒备。

那桑长老却是在此时出手了,仿佛便是掐准了苏棠有所松懈之时一般。苏棠虽然吃了一惊,却也未谎。那桑长老手中无兵器,以掌来袭,苏棠便也以掌相迎。谁知那桑长老微一交手,便即撤回,问苏棠道:“你武功不错,是哪家的弟子?”

苏棠庆幸方才那一交手没有被认出身家来,便道:“我无门无派。”

那桑长老似乎微感惊讶:“无门无派?江湖上何是时多了这样一个门派,我却不知?”他回头望向他徒弟,似在询问,他徒弟却立刻垂下头,不敢开口。

桑长老又对苏棠道:“现下我还勉强可胜你,再过得两年,你便可轻松胜我了,这点无疑,我倒是好奇他……”他说着又转向萧韶,“你叫萧韶是么?”

萧韶答道:“是!”

桑长老道:“现下你打不过葑儿,你觉得你多久能打得过他?”

萧韶愕然道:“这……弟子不知!”

桑长老道:“我说三年,你觉得呢!”他又扭头问苏棠。

苏棠眼骨碌一转道:“我说半年。”

他说着向洛青葑瞟了一眼,只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发作不出来,甚是有趣。

桑长老闻言向萧韶再次细细打量一番,皱眉道:“不成!不成!半年怎么说也太短了些!纵他天姿卓越但根基太差,半年弥补不来的!”

苏棠道:“我说半年便是半年,若不然,我们打个赌如何?”

一听闻“赌”字,那桑长老似乎即刻年轻了十岁,有些老态的目光又明亮了起来:“赌什么?”

苏棠又瞥了一眼洛青葑道:“若我赢了,我要令徒手中的玉箫。”

桑长老道:“若是你输了呢?

苏案微微思索一番道:“我身无外物,便只这柄剑而已,给了你便是!”他说着将那破剑在身抖了一抖。

洛青葑忙道:“不成!不成!”

苏棠与桑长老同时道:“怎么不成?”

洛青葑道:“他这柄破剑如何与我这玉箫相提?师父,他分明是在耍您!”他那后半句是低声俯在桑长老耳边说下的,但苏棠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盯着那桑长老,待看他如何作答。

桑长老打量着他手里的剑,端详了一会儿,便如同他初时端详苏棠一般,忽而道:“剑如何,要试过才知道!”

他话音一落,已然夺过他徒弟手中的玉箫,以一记剑招甩向了苏棠。苏棠已有戒备,但对方来势太快,他还是被逼得向后疾退两步,心道:“徒弟虽然脓胞,师父倒是不可小觑。”当下凝神接招。此前这桑长老称他两年方可胜他时,苏棠还不大相信,此时倒是发觉自己未忒成把人小看了。

初时苏棠依用衔月山庄的无为剑法来化解对方剑意。隐约听得对方“咦”了一声,立刻换了剑式,他实是再不愿被人认出身家来,遂使出了方才听萧韶抚琴时所创的剑式来。

桑长老口中直道:“有趣,有趣!”但手中箫却越舞越疾,招招指向苏棠身上要穴。

苏棠心道:“他这莫非是要逼我使出本门功夫来?”

心念一动,将生平所学剑式一顿使了出来,无论是他身家所传,与人比武时偷学来的,还是他胡思乱想瞎疮的,但使得移花接木,有时起手是这一式,出剑是那一式,但收剑却是另一式了。

这一般胡乱使出却是杂而有章,连苏棠自己为之大吃一惊。他二人拆了有百十来招,不分胜负。直到桑长老道:“我们就此收手如何?再拆下去,你内力不支,怕是要落下风了!”语罢撤箫。

苏棠便也收剑,剑尖向下,拱手道:“前辈承让了!”

“不敢,”桑长老将那玉箫抛还给洛青葑。“我收回前言,用不上两年,怕是只半年,你便可胜于我了!只是怒桑某眼拙,竟看不出来小兄弟所使究竟是什么剑法?”

苏棠道:“我这叫乱七八糟剑法,是我自创的!”他原本想板着脸,但禁不住还是笑了出来,又即刻敛住了。

洛青葑再也忍不住,大声道:“你休要再糊弄我师父!”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往他师父身后躲。桑长老大笑道:“好个无门无派的乱七八糟剑法!贵派武学渊博,怕是与那江南四家族,以及蜀中的衔月山庄关系菲浅吧!”

苏棠心中大奇:“这都被他看出来了!”他心中好大不悦,只觉得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摆脱不掉衔月山庄的影子。

桑长老又问道:“却不知小兄弟这剑叫什么名字?”

苏棠正自不悦,便没好气道:“这不就是破剑,一看便知!”

桑长老点头道:“好!那小兄弟,我们便如此约好了,半年后我会让葑儿与这位萧兄弟比武,若是我葑儿胜了,你这柄破剑可是我的了!到日子了,若是比不过,你可别逃跑!”他当即又道:“不成!不成!”

苏棠道:“怎么不成?”

桑长老道:“我连你姓名也不知!你那无门无派又不知在何吧,你若当真跑了,我可找不到你!这样吧!你跑得掉,他可跑不掉!你若逃掉不比,我便废掉他双手,让他永生不得再弹琴!”

他说到这儿时目光中流露出一股寒意让苏棠紧不住心下一颤,紧接着定下心神,望了一眼萧韶,见他神态自若,又暗中称奇,口中只淡道:“不会!”

桑长老面色再度恢复如常,对着苏棠一笑,继而折身离去,洛青葑紧随他身后。临走前瞪了萧韶一眼,但终究没敢开口。

待他二人身影彻底消失后,苏棠才与萧韶说话:“你们这位桑长老,还当真是位奇人!”

萧韶道:“早有耳闻。”

苏棠奇道:“怎么?听起来你好像也不熟悉他?”

萧韶道:“我身份低微,哪有机会与他这等身份的长老接触?这桑长老,我也只是远远地见过几眼而已。”

苏棠道:“以你这天姿,竟不被人重视?怕是他那个徒弟刻意打压你罢!”

萧韶疑惑道:“我天姿当真好?”

苏棠笑道:“你们那位桑长老亲口所言,难道还有假?”见萧韶似仍有不信,又道:“你信不信都罢,半年后一试便知。他那徒弟可远逊于你了,我想你那桑长老大概后悔着,怎么收了他作徒弟?”

萧韶摇头道:“他本不想的,只是打赌赌输了!”

“赌输了!”苏棠更觉惊奇了,他回想起自己与他提到“赌”字时他那眼神一亮,便道:“莫非,你们这位桑长老酷爱赌局?”

萧韶摇头道:“此人加入永丰访,便是与人打赌赌输了,收洛青葑为徒也是。那洛青葑是天远堂一副堂主的外侄,出身便与我等不同。即便他叔叔不使他拜桑长老为师,也总会与他寻到其他名师的。像我这般无出身之人,便无这等运气了。”

苏棠心想:“我素来视出身为负担,但若无这出身,我便不是如他一般?又岂会有今天的这般成就?”

萧韶盯着他道:“你怕是出身名门吧?”

苏棠道:“你怎知道?”

萧韶道:“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你便是极力假装演饰,明眼人还是一看便知。”

苏棠不语,他仍在继续方才所想。

萧韶再次盘膝坐下,将琴放置膝上。

“现下我的命运都掐在你手中了,你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置我不理,躲起来,或是走掉,只要到日子不出现,便可毁我这个人了!”

苏棠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不会毁约的!”

萧韶道淡然一笑道:“一切皆有可能。半年之久,便是你心念如此,也是可能会有意外的。不过我一向顺由天命,保住性命便可。只是你的破剑,多半是保不住的!”

苏棠挑眉道:“你不信我?”

萧韶道:“信也罢,不信也罢,总归是我自己的命运!”

苏棠道:“我知你心中所想!你当这是一柄破剑,我便不会珍惜它是么?”

萧韶不置肯否。苏棠便道:“你不信也罢,现下我也难与你解释清楚,总之我绝不想舍弃它,我既说你能赢,便是你能赢了。不过我们说好的,我教你武功,你要教我弹琴,总不会食言罢?”

萧韶淡一笑道:“自然不会!”

苏棠便坐下,由萧韶教与他如何抚琴。苏棠好歹也是有些根基的,如他这般的世家公子总是要修习六艺,只是教的人不认真,学的人也不用心,但基础的音律他还是懂个大概。不过比起习武,他在这上的天赋可便差了许多。

与之相反,萧韶于武学上的天赋却是远超出苏棠的想象。他见他有些底子,还道那是永丰坊弟子皆修的,直待萧韶偶一日言道:“外界传言永丰坊为武宗,其实不尽然,永丰坊还是以舞乐为根本,真正习武之人仅有小楼内的那伙人,如我们这般楼外的寻常弟子不过是伶人,要有足够的天赋和运气被楼内的人看上,收为弟子才可有缘习武。”

“那你身上的武功?”

“是偷学来的。”

苏棠更为诧异不已。初时他并未发觉萧韶身上有何特别之处,他敢夸口,与其说是相信萧韶,不如说是相信自己。他与洛青葑师徒浅交手后,对他们武功路数已了然于心。洛青葑的剑中有弱点,他又缺乏其师那般深厚功底,想要破解它并不难。他把破解之术勾画在了剑里,然后教与了萧韶,他自己寻了根木棍,削成如洛青葑的玉箫一般大小与萧韶喂招。不几日,萧韶己将他这儿招尽数学会了,而苏棠的琴艺却未有多大进展。

转眼间,梨花便落尽了。萧韶眼望那枯落落的枝与叶,琴音中也带了伤感之声。苏棠听出了那感伤之音,但他并不明白他的感伤来自何处,不过花开花落而已,他早已见得惯了。

萧韶一未尽,便把琴推了,对苏棠道:“这里是坐不下去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苏棠便道:“也好!”

萧韶又问:“你住在哪里?”

苏棠伸手指了指树上。萧韶先是一愣,随即笑道:“难怪!无论我来得多早,你都是已到了,原来你是在这安家了!即如此,我们要离开这里,你不觉难过么?”

苏棠摇头道:“我四海为家,哪里都无分别!”

萧韶点头道:“以地为席,以天为衾,倒是洒脱,只是我做不到罢了!”他抱琴起身道,“今日我是什么也做不下去的了。若不嫌弃,便到舍下盘桓如何?恰是月圆之夜,略备寒酒,小酌一番,权当轻松一日。”

苏棠闻言,也来了兴致,便道:“如此甚好!”

他们向东行了二十里路,登上山坡,便望见一片花海,苏棠随萧韶走进一条小径中,这小径藏得极为隐蔽,寻常人根本望不见。曲径蜿蜒通向深处,二人一前一后行了几里地,直至通向那花海尽头,再转过一小片竹林,便望见了一个茅草屋,屋前一处窄小的庭院,这茅屋虽简陋,但布置得极为雅致。

不过最令苏棠惊讶的是,正当他二人推开那半人高的竹门走进院落中时,从茅屋里走出一个白衣少女来。少女容颜绝丽,在苏棠所见女子中可谓之最。萧韶与那少女也惧是惊诧,但并未表现得如何显然,想是永丰坊极重涵养。那少女向着二人走近,苏棠忽然变得急促不安起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那少女见状便停下了脚步。苏棠禁不住把头别过去,不敢看她。目光又瞥见自己破衣上的污泥,顿生自惭形愧之感。以前他与萧韶二人独处却从未有此感受,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萧韶也是同一样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想到这里他又向二人望了一眼,立时明白过来,这少女也是永丰坊的人。

萧韶丝毫未觉察到他带来的这位朋友有多慌乱,他对那少女道:“阿燕,你今日怎会在这里?”

少女道:“你有多日没有回坊里了,我很担心你,便来看看。”她又扭过头,面对着苏棠道,“这位是?”

苏棠方才还在看她,这会儿又把头低下了。

萧韶道:“他是……”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他们相处这许多日,他竟还不知对方的名字——只有他二人在,倒也无需叫出名字来。这时他只得看向苏棠以示询问。

苏棠会了他的意,便道:“我叫苏棠。”语气极为冷淡。

萧韶听见他这位朋友似乎不大开心,心想:“莫非是他告知我名字过,但我忘记了么?”他向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并无印象,便继续纳闷着。

他又向苏棠介绍那少女道:“这是舍妹萧燕。萧燕向他略行了一礼,苏棠只点头以示意。萧韶见他冷淡地近似无礼,心中大有不悦,但转念又一想此人行事尽不循常理,若以寻常世俗礼数较量,也是不公,便不以为怪了。

萧燕则是看得明白,他只是故作冷淡来掩盖他的慌乱而己。如此状况她也也见得多了,当下只淡淡一笑,道:“苏公子,里面请!”

三人于是走进茅屋内,室内简洁,只有一床一桌,倒和他在衔月山庄的房近似,但是更为干净,些许灰尘都没有。房间内有两把椅子,萧燕给苏棠沏了茶,又请他坐。

苏棠道:“我习武之人,不惯久坐,站着便好!”他见那椅子太干净了,实是坐不下。却是口渴了,但喝了点茶水,喝完又觉得脏了杯子。这屋子他只站了一会儿,便觉得站不下去,寻了借口去了外面。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虽舒畅许多,又似有落寞之感。想再进屋去却又不敢,只自顾自地纳闷道:“我这是怎么了?”

萧韶也纳闷道:“他今日是怎么了?

萧燕笑道:“想是你这屋子太小,闷到了你这位朋友吧!”

萧韶一想道:“也有可能,他风餐露宿惯了的。”

萧燕道:“你还没与我说,你怎样结识的这位朋友呢?”

萧韶便将前几日之事,尽数与她讲了,讲到他如何教训了那洛青葑,讲到他如何与那桑长老打了个平手,讲得眉飞色舞,与在苏棠面前的漠然神色大为相异。他记性极佳,又把桑长老与苏棠的话都复述了出来。直到萧燕打断他道:“他当真提到了衔月山庄?”

萧韶道:“是,那又怎样?

萧燕道:“我先前便有所怀疑,既然桑长老也如此说,更是无疑了,想来他便是衔月山庄那位离家出走的少公子了!”

萧韶道:“衔月山庄,那是什么地方?”

萧燕道:“你不知道便罢了!我想,他大概也是不喜人提的。”

他们讲到这里,想到不该把客人晾在外面太久,便走到院里。苏棠正在那里打量一张断了两根弦的琴。这张便是初时被萧韶弹断了的琴,后来他换了一张,这张坏的便遗落在这里。苏棠见它孤身在外,破败不堪,颇有怜惜之感,便对萧韶道:“这琴修不好了么?

萧韶道:“修得好。只是弦是特殊的材质,要到杭州城才寻得到。”

苏棠“哦”了一声,用手指在琴弦上拨了一拨。萧韶见状又道:“苏兄弟若是相中了这琴,待我修好

这断弦后,便赠予兄弟如何?”

萧燕闻言微微惊讶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

苏棠更是喜形于色道:“当真?”他紧接着又抚着琴弦,沉吟半响道:“也不必修这弦,便是断了一根弦,不过是略有残缺罢了,也无多大影响。”

萧韶微一沉思道:“既如此,谨随尊便。”

萧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苏棠:“两位哥哥先聊着,小女子还有他事,便先行告辞了!”

萧韶惊讶道:“阿燕,你这便要回了么?”

萧燕点头道:“我出来太久,终究是不妥。见到你无恙,我也便安心了!”

萧燕去后,苏棠心中怅然若失,但更多是觉得轻松,与萧韶就着那断弦的琴弹音说律。直待晚间,萧韶炒了两个小菜,在院中支了一张矮桌,便在月下饮起酒来。萧韶杯酒下肚,兴致又起,拉过苏棠身旁的断弦琴又抚了一曲。他弹的仍是他初时习得的曲子,只是断了一弦,少了一音,却是别有一番风韵。

萧韶一曲终了,意犹未尽,叹道:“若是阿燕在此便好了!若是有她一舞相伴,也是不枉此月夜了!”

苏棠听他又提及萧燕,脑海中便又浮现那少女的倩影,一颦一笑似乎尤在眼前。萧韶见他脸红,还道他是不胜酒力,便只一笑。萧韶自萧燕去后,话便少了,苏棠生怕将他自己尚未搞懂的心事坦露出来,也不愿多言。他们更多便是仰头望月,低头饮酒。苏棠的酒量却是较萧韶略逊一筹,他揣着自己的心事也愿意大醉一场,他一醉便是人事不醒,伏地睡了。萧韶心事较他还要重,却是不愿醉,于是兀自醒着,口中喃喃道:“还有半年,半年将怎样呢……”

那之后他们一如从前,一人习剑,一人习琴,习剑的剑术精进,习琴的却进展缓慢。那日后萧韶曾遨苏棠在茅舍同住,苏棠一人惯了却是不愿,萧韶便也不勉强。苏棠在那茅舍的山坡上又寻了棵树,便在树上长住,每日再去萧韶的茅舍。那张断琴萧韶既赠予他,他便携在身边,每日修习不辍,但仍是进展缓慢。他只得苦笑,暗叹自己不是习琴这诀料了。一日晚间他正自弹着,只觉得每一音单拆解开来都与萧韶所奏无异,但连在一起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不自觉便有些恼怒了。他自幼习武从来便是一点便通,何时曾有这般艰难过?

他气恼之下把琴一推道:“我天生便是学武的科,却去学什么什劳子的琴呢?”

他遂把破剑从包裹里取出,把剑柄握在手中,立时便心生熟悉温暖之感。欣喜道:“不错,这才是我的老朋友!”

剑随心动,即刻舞了起来。他随意舞了几式,将他生平所学剑式任意掺和在了一起,待他发觉到脑中和了琴声时停了下来。他又将断琴取过,看似不经意地轻轻拨了几弦,感到一丝缥缈的剑意从指尖流过。但那太过飘渺,过而无痕,随即便忘了。这近似微乎其微的感觉撩拨得他心痒痒的,急切地想把它捕捉到。他于是又拨了下,还是同样的弦,同样的音律,那抹剑意却与方才不同了。他于是盘腿坐下,将琴置于膝上,闭上眼,用指尖反反复复弹那几弦。他方才托琴时的焦虑之感荡然无存,聚精凝神,左指抚琴,耳听那琴音,右指悬空傲颤,那剑意在他指间缥忽不散。他心中空明澄静,不去想,不去思,只去感,不是用脑去感,而是用身体去感。直待那剑意凝结,他霍然起身。琴从他膝头跌落,他似也未觉。那破剑正插在他身旁上中,他随手牵起,而后腾身一跃,剑随他指尖尚自凝聚的剑意在手中流转,他耳听得叶的沙沙声,和着他脑中尚自流淌着的琴音。待那剑意被他舞得尽了,身子飘然落地。耳听得一声“好”字,一睁眼,发现萧韶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自己前方三丈的地方。直待苏棠收剑,他才走近,

他一瞥所及,不禁又垂头一望,只见自己身遭脚下俱是落叶,那落叶每一叶都被一分为二,切口甚是整齐,连苏棠自己也稍稍惊讶了下——以那破剑之刃,本来断难有如此锋利的。

萧韶上前赞道:“以琴音寓剑,琴音一体,兄台想必有于音于剑皆有小成成方可有此剑艺。”

苏棠哈哈一笑道:“于剑尚可,于音可不成!我这琴弹得可烂得很。”

萧韶摇头正色道:“琴乃器,器不过表形而已。音乃本,本即心,心即魂。区区琴艺,再愚笨之人,习个十年八载,总有小成,然而琴虽成,音未必成。便如兄台之剑,以兄台之能,破剑宝剑皆无差别,不过表象之器而已。你我初见之日我便有言,兄台有识音辩律之才,实非谬赞。”

苏棠听着他的话,端详着手中的破剑,似有所悟。忽然鼻中闻见肉香,禁不紧接着肚子连叫了几叠

萧韶听闻笑道:“想不到我来得正是时候。”他提了提手里的篮子。原来那肉香正是从那篮子里发出来的。

苏棠大喜,他发觉自己实在是饿得紧了,伸手去那篮子里一掏,掏出来的却是个白馒头,肚子饿得受不了,也挑捡不得,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馒头下面却是一只鸣,萧韶撕了只鸡腿给他,见他片刻便吃得干净,便又撕了半只鸡给他。

他们席地而坐,苏棠口中直道:“好吃!好吃!”

萧韶笑笑,也撕了个鸡腿来吃。他吃得极为斯文,不似苏棠那般狼吞虎咽。他们直待把整只鸡都吃尽了,苏棠犹觉得饿似的,又翻了翻篮子,见只剩馒头和果子,便又吃了个馒头。这才有些饱了。这时他定下心神来,才觉得难为情,道:“难为你准备了这么多东西,竟都被我吃了……”萧韶似乎只吃到了一大鸡腿。

萧韶道:“无妨,这本就是阿燕给你准备的。”

“阿燕?”苏棠愣了一下,脑中随即浮现出那白衣少女的模样,脸一热,立刻埋头喝水。清水一润嗓,他立刻发觉到自己不单饿得要命,也渴得要命,不禁道:“我怎么会饿成这样子?

萧韶淡淡道:“两天没吃东西,自然如此,不定为奇。”

苏棠讶然间,立刻仰头望一眼天。太阳未至中,还未及午时。

“我还以为方过了一夜。”

萧韶看着他,笑了笑:“我昨天便来找过你。昨天阿燕来看我,带来些吃的。我二人一直等你到傍晚还未来。我心想你难不成断定我必输无疑便跑掉了,便来找你。但见你在打坐,以为你在练功,便不敢打扰。夜里又来了一次,你还是一样。我怕这林里有野兽扰到你,便守了你一夜,至少在那比武之约前,你的命便是我的命,我可不敢让你有任何闪失。”

苏棠心想:“如此说来,竟是过了两夜了。身边有人我竟浑然不觉。”他心中感激,那道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

只听萧韶继续说道:“后来天明我才回去,阿燕在等我。这鸡是她特意与你烧的,她让我带给你她便回去了。”

他说到后面似有落寞之感。苏棠发觉他与那少女错过,既庆幸,又遗憾,他也不知是庆幸居多,还是遗憾多。他不愿再多想此事,立刻又与萧韶谈论起剑来了。

萧韶问道:“方才这套剑术可是兄台自创?”

苏棠笑道:“不过是胡乱耍一耍而已!”

萧韶又问道:“不知小弟可否有此幸习得一二呢?”

苏棠道:“这是自然!”便又提剑起身,给萧韶演示了一番。他此刻吃饱喝足,精力充沛,演示出来又是大有不同。萧韶很快便将招式习得,依样便将出来,他使着苏棠手中的破剑,但那落叶只松松垮垮落了几枚,又都被打得烂了。

萧韶见状叹道:“兄台剑意精湛内力充沛,方能驾驭得了此等剑术,我还是不行的,还是教我一些简单点的吧!”

苏棠也点头道:“你习武时间尚短,根基不足,假以时日,必有所成。不过现下么,打败那洛青葑是绰绰有余,他那玉箫我想是要守不住了。你说是么,洛兄弟?”

苏棠说罢,将他手中破剑向斜里一掷,掷到一棵大树上,剑尖穿透树干,刺进去少许。从树后逼出一人来,白衣玉箫,正是洛青药。

洛青药面露惊色,但随即平复下来,对苏萧二人道:“我没有扰到二位兄弟的雅兴吧!”他边说边斜眼去看那钉在树上的剑。若是其他的剑也罢了,以这破剑之刃,断无此等锋利,若非持剑之人内力了得,便是这表面是破剑,实则是一柄宝剑。他心里自然希望是后者。他虽然惧怕苏棠,但对萧韶他却是看不上,听苏棠称他必败,他虽气恼,但也不敢拂逆他,心中也实是不以为然。

他说完那话,萧韶面色不动。苏棠笑道:“打扰倒是不打扰,毕竟你也在那儿挺久了,也没扰到我二人什么。不过你听我言阿韶必赢,心中必然不服吧?我看半年时间也忒久了些,若不然你们今日便比了吧!把胜负决了出来,也免得我总念着此事,如何?”

洛青葑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有些疑惑了,但是看向萧韶仍是不见有何特别之处。便道:“兄弟如此心急,于我倒是无碍。只是这是你与我师父打的赌,身为徒弟的却是不敢僭越。我今日来此地,是有些坊内的事宜要找萧兄弟相谈。”

萧韶方才一直不言语,此时开口道:“我已言明不再回永丰坊,找我做什么?”

洛青葑忙道:“是有关萧姑娘之事。”

萧韶这才起身,随同洛青葑走到一边去说话。苏棠听到“萧姑娘”这几个字心下留神,但瞧见萧韶神态自若,便也没作多想。只是这几个字又勾起他对那少女的回想,一颦一笑尤似在眼前,心头甜甜的。这些日子里他时不时便会想起,又觉得想多了便是对那少女的亵渎,他需得强迫自己不去想。好在这于他也不是太难。他通过修习内功可强自静心,排除一切杂念,做到万般皆空,但他又不能不吃不喝这般下去,总要休息。一休息,这万般杂绪便又涌上心头了。时间久了后,他便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忍受不了之事,便也甘之若怡了。

洛青葑与萧韶说完话后便径自走了。苏棠瞧着萧韶的脸色,心里很想问一问那关于萧姑娘的什么事,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二人一如往常,论剑说琴,便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直至半年之期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