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桥曾经想过,若是当年在扬州,他们没有遇到苏青洛,或者是他没有表达想要去衔月山庄的意愿,苏棠会不会将他留在身边。他至今不知道,苏棠为何会上梅山,为何一见面便似与他相识,又为何将他带下梅山。但是他知道,即便他没有被带回衔月山庄,他迟早也会被苏棠所抛弃。
在衔月山庄的五年,白桥潜心习武,余事不理,苏青洛对他很冷淡,但是足够严厉,也足够用心。其他人——师叔伯且先不论,因为苏青洛不收徒,衔月山庄二代等弟子连同苏棠内仅有七人。苏棠离山后,苏青洛忽然将白桥带回来也是让众人大吃一惊。但是白桥并没有像在梅山一样受到众人排挤,或许是因为他是苏青洛的徒弟,又或许是因为他这些人被苏棠打压太久了。即便如此,白桥仍和每个人保持疏远,不与任何人亲近。
五年下来,白桥凭借努力,在二代弟子中修为首屈一指,但他时时仍能看出苏青洛眼中的失望。他知道他仍旧比不过苏棠,只是此时他尚不知这差距会有多远。
苏青洛曾有一师妹,是街月山庄近二十年唯一的女弟子,十年前嫁给了九华山弟子汪处笙。这汪处笙后来接任了掌门,向各大门派发下喜帖,街月山庄也接到了。这十年来衔月山庄居远避世,甚少在江湖中走动,九华山却是例外。苏青洛思索几许,最终还是懒于下山,只遣了两个弟子送去贺礼。
苏青洛没有想到的却是,两个弟子回山后称,他们在九华山脚下竟然遇见了苏棠,而且还携来了苏棠递来的战书,称三个月后中秋之时将上衔月山庄挑战——这句话还是当着参加九华山掌门大典的众宾客讲的。苏青洛闻言大怒,后又一想,五年之约也是时候了,不知这臭小子一人在外游历会有多大进步。
其实那时苏棠早已名声外,只是衔月山庄不知。两名弟子路上倒是有所耳间,但是庄主盛怒之下,他们也未敢把详情都讲出来。白桥私下里打探,得知了全貌。
原来,那日在大典上,两名弟子中的一人韩错便看见了苏棠。但是时隔五年未见,他并不敢确认。直到苏棠也瞧见了他,还冲着他诡异地一笑,这笑里似乎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他回想起小时候与苏棠有过几次冲突,不觉心中一寒。再回头时苏棠便已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惊觉到自己的佩剑不见了,而他根本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当时在掌门大典之上他不敢造次,结束之时和师弟商量,对习武之人而言,随身携带的佩剑被人悄无声息地拿走了,这可是奇耻大辱。他们怕给师门丢脸,也不敢声张。
这时新任掌门夫人叶晴素过来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几番寒暄后,又问他们道:“你们看见棠儿了么?”
二人对望一眼,摇了摇头。
叶晴素皱眉道:“这孩子,也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径自便走了。我本是想要再劝他回家去的。”又问了问山上和苏青洛的情况,二人便请辞下山去了。
路上,韩错问文涛道:“你说,剑会不会是被苏棠道拿去了?”
文涛不解道:“他拿你剑做什么?”
韩错道:“报复我呗!他这个人心胸狭窄得很,我不过就骂过他一次野杂种,他就一直记得。哼!他倒是不记得我那次差点被他打死……不过,我也有点不大相信。若真的是被他拿走的,我会一点也没发觉?他就算天赋再高,也不会有这样厉害。”
他们又讨论了一番,而问题不久便有了答案。
他们走进了山脚下的客栈,苏棠已在那里等着他二人了。苏棠看见他二人走进便似没看见一般,韩错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相识。他二人拣了个位置先坐下,店小二前来招呼时,韩错忽然发现苏棠正拿着他的剑把玩,惊怒不定间,正要上前喝问,剑竟从苏棠手中脱出,向看韩错二人袭来。二人惧是大惊,韩错反应较快,向后一闪一避。文涛惊慌间只抽出了剑来。但那剑却是绕过他,直奔韩错去了,倒像是欲先便判定好了他的闪躲方向一般。剑堪堪擦着韩错的衣畔滑了过去,只撕下了一块衣襟。
文涛心中暗道:“好险!”但眼见那剑被射进墙里,剑身完全没入只留一个剑柄在外,却是又惊又羡。
韩错则已跳起身来,对着苏棠怒道:“苏棠!你不要欺人太甚!”
苏棠大笑了两声,身子已轻飘飘地落在二人身前:“韩师兄,我好心把剑还你,你怎么能说我欺你呢?”
韩错冷哼一声道:“谁是你师兄!”
文涛是在苏棠走后才入门的小弟子,与苏棠并不相识,此时听得二人问答才知,当下上前恭恭敬敬道:“师兄!”他感觉得到苏棠在打量着自己,又道:“师兄, 师伯想念你得紧,你还是早些回山吧!”
他这话说得苏棠心中一软,面有犹豫之色,正待开口,却听韩错怒道:“你还叫他师兄做什么?他早就被逐出门墙了!”
苏棠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身子向后一跃:“你说得也是!我与衔月山庄早无关联,还和你们在这里叙什么师兄弟情谊?”
文涛见他想走,忙上前一扑想要捉住他,但苏棠身法何等之快,早已出了客栈,消失不见了,只有声音传了回来:“代我转告贵庄庄主,五年之期已近。三月后,中秋之时,苏棠将亲上衔月山庄挑战!”
韩文二人都不知五年之期指的是什么,但苏棠所称的三月后上衔月山庄挑战的话他们却是听得清了,不单他们,当时客栈内外从九华山下来的人也听得清了。
文涛耳听得有人在议论:“原来这少年就是苏棠。”
另一人问:“那是谁?”
先前说话那人惊讶道:“你不知道?这小子这两年名头可盛了呢!先是连败永丰坊六大长老,而后又重伤了天远堂的副堂主,连那京城王府都出入自由,被他搅了个天翻地覆,真是后生可畏呀!”
“他上衔月山庄,是想挑战他老子么?”
“谁知道?要不要去看看?”
“父子打架,有什么可看的?”
文涛心中既向往,又有些可惜,待听到后面,又觉得期待了。韩错不声不响地去拔他的剑,但那剑深入墙里,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拔出。拔出后他才发现剑上刺着一封信,信上所写内容与苏棠口中的话无二致。
三个月转眼而至。这三个月白桥的心中复杂得很,又无人可与诉说。师兄弟们对他期待居多,他们私底下都听说了那日之事,兼之韩错的加油添醋,都对苏棠心有不满。这期待更使白桥内心沉重,他愈是抓紧修行,愈是觉得自己相去甚远。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当下的状态还比不上三个月前。他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但他说不清楚,他所紧张或期待的究竟是比武,还是什么。等到他再次见到苏棠之时,才发现,他对重逢的喜悦之情已超过对胜负的牵挂。
中秋当日,苏棠如期而至,他未拜山门,也未行通报,直接便闯了进来。最先看见他的便是白桥,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苏棠已向他打了声招呼:“阿桥,好久不见!”
五年不见,苏棠的模样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个子高了点,又黑了点,棱角依稀还是昔日的少年。白桥说不上自己有多大变化,但是他觉察到苏棠也在打量他,只是他打量的却是更深层次的东西。而他只略略一打眼,即刻便又失去兴趣,望向别处了。紧跟在白桥身后的韩错用剑指者苏棠道:“苏棠!你也太过无礼,当我衔月山庄是什么地方?”
但是他话未说完,剑已脱手。苏棠手中持那破剑,剑未拨出,仅以剑鞘缠住了韩错手腕,他的剑便落到了苏棠手里。苏棠夺了韩错剑后,又有几人赶到,见苏棠出手,便有两人拔出剑来,分刺苏棠左右。文涛急得大叫道:“诸位师兄,都是同门,别打了!”
苏棠望着他道:“这位小师弟倒是好人。”
说话间,他把韩错的剑置于左手垂下不动,身形向右一晃,置左侧剑锋于不顾,右手持剑,依着先前的法子去缠右侧的剑,一缠,一卷,一带,一折身,将两柄剑均夺了下来。后两人待出剑也是如此。
一时间,除了白桥、文涛两人未出手,余下衔月山庄第子剑均已被夺,人人骇然。要知衔月山庄以剑宗著称于是世,这些人绝非庸手,只一招便被夺剑,便是对方是当世高手也未及于此。他们却不知,苏棠对衔月山庄诸等武功心法了然于心,又是多年来日日思索破解之法,方能一招制胜。最骇然的当数白桥,他手中持剑,却是进退不得。他怕上前去只是自取其辱,退下又显怯懦。别人如何看他尚不在意,他生怕苏棠本人瞧不上他。
正踌躇间,忽听得一声怒喝:“臭小子,敢来欺负我徒弟,看我不来打你屁股!”
苏棠道:“糟糕!师叔来了!”他口中称“糟糕”,脸上却含笑意。
只见一名黄衣长者转眼而至,手中当真提着一根寸余长的棍子,作势欲打。苏棠将所夺五柄剑掷于地,抽身闪躲,口中道:“师叔,您老安好呀!”
那长者怒气冲冲道:“你师叔我才不老呢!”
这长者姓农名甫田,年纪较苏青洛还要小上几岁,正值壮年,偏就绪了一把胡子,那胡子又有半数白的,总教人误认已有花甲之龄。他手中虽持棍,却是以剑法相使,见苏棠只闪躲,不还手,便又喝道:“跑什么跑?还不快站着给我打?”
苏棠嬉嘻笑道:“师叔您便饶了我吧!我若败了您,您面上多不好看!若要我站着不动给您打,我可怕疼呐!”
话虽如此,但农甫田招式迅疾,那院子空间有限,苏棠躲闪不掉,只得硬接了两招。
衔月山庄除了韩白文三人,余人都是农甫田收来的弟子,见苏棠如此托大,都是气愤不已。
农甫田却只道:“竖子休得狂言。”
但他心知苏棠所言不虚,单这寥寥几次交手,他已探出这位师侄实力已不在己之下,若认真交手,怕是难以取胜,为此又惊又喜。喜的是苏棠这般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前途无量。惊的则是若自己当真收拾不了他,此事又该如何收场?他口中虽然喝骂,对苏棠却是最喜最怜,他一心想把苏棠打一顿,再哄他认个错,此事便算了了。最怕的就是他们父子再起争端。
但苏棠忽然站定不躲了,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农甫田以棍为剑,剑己及身,见苏棠浑若不觉,忙得一收。扭头只见苏青洛正站在院子的一端,身后跟着师兄蒋于叔,两人都板着脸,看着苏棠。
农甫田还待出手,被蒋于叔喝止道:“师弟停手, 他们父子二人之事由他们自己解决,轮不到我们插手。”
农甫田心有不甘,但却不得不从。他退到一边后,蒋于叔看了苏青洛一眼,也退到了一旁。只剩父子二人面对面站着,却是谁也不开口。
直至日头西斜,午时已过,苏青洛冷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苏棠道:“我信中岂不早已写明了?”
苏青洛冷笑道:“你当真想与我动手?”
苏棠挑眉道:“有何不可?”
农甫田急叫道:“棠儿,你休要再胡闹了!”
苏棠不理他,他探出一步对苏青洛道:“你敢与不敢?”
未及苏青洛答话,忽有一人持剑迈出一步,喝道:“苏棠,你休得如此倡狂!”
苏棠回头,见说话的竟是白桥,似是吃了一惊。
白桥上前道:“昔日你与我尚有五年之约,你先与我动过手再说!”
苏棠摇头道:“阿桥,你非我敌手,还是退下吧!”
白桥心中一阵酸痛,心想:“我辛苦修行五年,你却如此轻看我,连与我动手都不肯!”
思及此处,剑己出手,却被苏棠一闪闪避过去。白桥连出两剑,都被苏棠闪避。第三剑时,苏棠手中破剑出鞘,一刺便刺中白桥腕间,白桥剑便脱手落地。他剑速太快,围观弟子尚未看清那剑是什么样子,剑便已归鞘。白桥却知是那柄破剑,心想:“五年前他使这破剑击退我尚且不会这般轻易,这五年来我自负今非昔比,想不到还是如此不堪!”羞愤至极,拾剑退下。
苏棠略一叹息,又折身面向苏青洛:“如何?”
这下却是无人敢置喙,连农甫田也自忖不是敌手,因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庄主苏青洛的身上。
此时已有好信儿者为了看热闹而上了山,聚在庄外,有的甚至挤到院子中来了。几个弟子未得师长吩咐,不知该不该撵。农甫田心中有气,便对那几人喝道:“都看什么看?出去!衔月山庄岂是容你们撒野之处?”
几人惧他危势,又退出了庄外。
苏青洛便在此时开口了:“好,我答应你!”
农甫田急道:“师兄!”
苏青洛又道:“不过我有一言。你若输了,便给我上西峰上闭门思过,永世不得下山。”
苏棠脸上掠过一丝嘲弄的神色,这神色多少年后,白桥仍旧记忆犹新。他明白那神色的含义也要许久之后了。
苏棠道:“好!我又输不了,随你怎么说!”
苏青洛只道:“大言不惭。”
苏棠又道:“若是我赢了呢?”
苏青洛冷哼一声道:“衔月山庄,让与你便是!”
苏棠轻声道:“谁稀罕!”
声音很小,几不可闻,又道:“那便一言为定,在场众人都是见证!”他又环视一圈道:“此地太过狭小,我们去后山。
苏青洛点头。
农甫田连声道:“荒堂!荒堂!真是荒堂!”又对蒋于叔道:“师兄,你快阻止他们呀!”
但苏青洛父子己往后山去了。蒋于叔摇了摇头道:“晚了!”
二人紧追其上,众弟子和围观的人赶到的时候,那二人已动上手 了。
苏青洛年轻时小有名气,但二十年来鲜少下山,不在江湖上走动,谁也不知他真实本领如何。他的配剑早传与了苏棠,后被苏棠当掉后找回,又给了白桥,多年来不再使剑,此刻便随地拾了根枯枝来使。苏棠那边,众人始知他剑鞘下竟是根破剑。
农甫田又好气又好笑:“这浑小子当真惹人厌。”但以他方才一剑击落白桥手中佩剑之能,又不敢轻视。
白桥夹在众师兄弟之间,他本不欲来,但神情恍忽间被文涛拽走。到了后山之后,目光便被场上的比武吸引过去,再也挪不开了。
苏青洛所便是正宗的衔月山庄剑法“招楚”,一招一式都在诸弟子眼中都再熟悉不过,却又似有不同,众人向以为此剑法并无何种奇特之处,衔月山庄精髓在“无为”,此时方知所学皆薄。
苏棠所便却并非本门剑法,但他剑法诡谲,且一招一式又皆是招楚的克星。
韩错愤恨道:“这小子竟然偷学外门武艺来对付衔月山庄!”
蒋于叔忽然接口道:“不然!”
农甫田道:“师兄怎么看?你能看出棠儿所使是哪家剑法?”
他知蒋于叔年长苏青洛近十岁,带艺进门,经验阅历都较他人多。却见他摇了摇头:“棠儿所使 ,似乎融合了百家之剑,且取其精妙诡谲之处。创此剑法之人,对衔月山庄之剑术了然于心,处处加以克制,棠儿功力尚不及他爹,但剑法上却是克制了。”
文涛忽然对韩错道:“韩师兄,我们前番下山,路上不是听见有传言说 ,苏棠师兄是旷世奇才,凡天下剑术只一见便通其门破其法么?还扬言天下无他破不了的剑?人家还说苏棠手里的破剑是天下最历害的剑……只是没想到这真是一柄破剑,他若是用一柄好剑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韩错哼道:“听他吹午说大话!”
蒋于叔瞪了他一眼,他遂不敢再言。
农甫田又问师兄道:“你说,棠儿破不破得了无为?”
蒋于叔无法定论,只道:“且看 。”
此时场上局势变换。苏青洛眼见招楚处处被压制,剑锋一转切成无为。无为一出,苏棠手中的诡谲便再无用武之地,不过十余招,苏棠便成颓势。韩错面露得色,想要出言嘲讽,看了师父面容严峻,终是未敢。
蒋于叔道:“无为将有形化无形,使剑意而非剑气,却是难解。”
农甫田紧接道:“若非如此,衔月山庄岂能立于武林之巅?只是百年来能将此剑术融汇易通的寥寥无几。”
他环视一圈,不禁叹息。场中竟只苏青洛一人精于此术,他自己是不行,师兄虽强于己,也还相去甚远。二代弟子更不用提及。难道衔月山庄便要就此消亡不成?
但他忽视了一人,那便是苏棠。不单招楚,便是无为他也早想好了破解之法,但并未奏效——他实再是低估了他父亲的实力。
最后他只有一个法子可使,尽管那是他最不愿去使的法子,但是他更不想输,若是在此时输掉,那他此番上山的目的便达不成了。于是他剑锋一转,也使出了无为。于是前时的颓势立去又有势均力敌之势了。
农甫田哈哈大笑道:“我倒是快忘了,这浑小子也是我门下了。”
蒋于叔道:“以无为应无为,便看功力之高下。这小子修为己俨然你我之上,但还是不及他爹,怕还是占不到便宜。”
农甫田笑道 :“那是自然,若是教这浑小子胜了,那可得了?总得有人来杀杀他那嚣张的气焰。”但他见师兄面有忧色,心下不解。再看场中时,又见苏棠手中的无为,又不似无为,那较纯正的无为要奇巧些,又似乎掺杂了些其他家剑法,不禁暗暗称奇。
又过了几十余招,场上局势渐显焦灼。众弟子见苏棠当真能与他父亲打成平手,都是惊愕不已。只有蒋农二人看得明白,苏青洛始终收着三分力道,倒也不是故意相让,而是怕伤了儿子。且他二人手中所便皆非利器,若当真论起,也是苏棠的破剑更占优势。比起谁胜负,他二人更怕有一方伤亡。
但此时的局势却渐显失控,苏棠的剑愈便愈精,虚虚实实,攻守兼备,内力又是深厚无穷,逼得苏青洛也不似先前那般从容,不知不觉便已使上了全力。如此意俨然生命相搏了。
农甫田着急道:“师兄,有没有办法阻止他们,这样下去只怕必有一伤。”
蒋于叔轻轻摇着头,他面色越发冷峻,忽而惊叫道:“不好!”
眼见苏棠似有些气力不支,支撑乏力,剑中竟出破绽。而苏青洛的剑却恰便到酣处,无为使到最高境界,几是人剑合一,心随剑动,而非剑随心动。苏青洛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剑刺下去将会怎样时,剑便己刺了下去——好在那只是一段枯枝 。枯枝及身时,苏棠的剑向回一收,枯枝已断。
农甫田心中只道“好险”,口中却道:“这臭小子便诈!”
但无论怎样,竟是苏棠胜了,究竟是侥幸,还是使诈,因为那几招使得太快,也无几人看得清。只是得胜之后,苏棠却没有开心的神色,他眼盯着地上的半截枯枝,竟是呆住了。苏青洛凝视着他,嘴唇动了动,似是说了些什么。但围观的人离得远,谁也听不清,只有苏棠自己听得清了,他忽然露出了孩子般要哭出来的表情,却是紧咬着唇,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苏青洛一声长叹,将手中断枝掷地,朗声道:“你赢了,以后衔月山庄归你了。”
说罢,折身离去,竟就此下山,再也不归。
农甫田追着叫了两声“师兄”,苏青洛头也不回。
农甫田又回头对苏棠道:“棠儿,你快拦着你爹!”
但苏棠始终低着头,状若不闻。农甫田正焦急间,却见蒋于叔也欲离去,忙拽住他道:“师兄你快劝劝他们呀!”
蒋于叔道:“没有用的,他们父子俩现在谁也原谅不了谁了。”他又对苏棠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也下山而去。韩错和文涛便也紧随其后。
余下的弟子都看着农甫田,农甫田犹豫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跺脚,也追首两位去了——他本意还是想把两位师兄追回来,但是始终没有追回来,于是他也再未回来。
一时间衔月山庄的人散得干干净净,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只剩下苏棠和白桥。
白桥方才一直在用心想事情,他在想方才那一幕似曾相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待他发现众人已去得干净的时候,猛然醒悟自己也应该跟着师父走的。
他方迈出步子,忽听得苏棠道:“阿桥,你也要走了么?”
白桥犹豫了,他心里是想留下的,只要苏棠开口叫他留下来,他便留下来,也不管外界如何看。
却听苏棠道:“都去了……也好……我一人足矣……”
白桥内心一阵失望,便也绝然下了山。
很多年后,白桥才明白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何以师父师伯纷纷离去。苏青洛对苏棠说的那句旁人都未听清的话,白桥还记得他的口型。当他想通后,他也猜到了那句话。
苏青洛当时对苏棠说的是:“你当真恨我及此么?”
那天比武中发生的事情都是苏棠所策划好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死于他爹的剑下,他逼得苏青洛使出全力,又故意露出破绽。若苏青洛所便当真是剑,那他多半无幸,便是那枯枝以苏青洛的功力也与利器无异。只是最后关键的时刻,苏青洛使内力震断了树枝。因而明面上苏棠侥幸得胜,实际却是败得彻彻底底,苏青洛识破儿子意图,又是愤怒,又是寒心,因而离去——他本是想借此机会将衔月山庄庄主之位传与苏棠的,他嘴上不说,但见苏棠武功精进如此甚为欣喜。那之后却是万念俱灰,只觉自己十年心血全部付诸东流。
白桥回想起那日在扬州姚家也是如此,苏棠故意被他爹打伤。此番故技重演,苏青洛大概己对他儿子绝望了。因而白桥下山后也始终未寻见师父,便独自一人在江湖上闯荡,渐渐便也有了自己的一些名气。
这些年白桥在江湖上四处走动,名面上是在寻师,暗地里则在四处打探苏棠的各种消息传闻,打从苏棠挑战过昆仑剑圣后,便逐渐成为传说中的人物,他自此闭门不出,上衔月山庄挑战的人则络绎绝。
白桥也偷偷回过几年衔月山,混在人群中看比武。苏棠的剑法神态愈发让他仰慕不已,他心中也愈发失落。在衔月山庄那五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有朝一月能与苏棠并肩驰也骋,但在被苏棠一招击败后,这梦想便破灭了。打那之后他也不忘努力勤修,却眼望着自己与苏棠的距离越发遥远。苏棠竟成了他无法企及的存在。
那几年里,白桥往来出入衔月山,苏棠始终未发觉。他并未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踪,甚至期望能被苏棠发现。有一年他回了衔月山庄,苏棠不在庄中。而衔月山庄一景一物都呈哀败景象,似已久被人弃之不用了。他住了几日,不见有人回,料想苏棠本就不在庄里住,八成又是山里的哪个角落中隐居,他失望之余便又下了山。
白桥对苏棠逐渐产生恨意,是在萧韶的名声逐渐崛起之后。
白桥早有听闻,苏棠有这样一位结义兄弟,又闻是乐师出身,自桥心里便存轻视,想那自不会是有多了不得的人物。苏棠行事向来出人意表,他和什么人结拜都不足为奇。
萧韶和萧燕逃出永丰坊后便向北亡入辽土,后重返中原,也只在京城一带活动。名头渐响,追及白桥。他二人一是苏棠的师弟,一是苏棠的义弟,似乎总是脱离不开苏棠的影子。自桥甚至时常怀疑他的名气究竟是来自苏棠还是来自他自己。但他对比并无怨言,他所不忿的是与萧韶齐名。那时距他离开衔月山庄已有五年余,他多往于蜀中与江南之间。从衔月山庄寻不见苏棠后,他心有所怅,便去了北方,意图会一会苏棠的这位义弟。
北上途中,他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甫一进汴京城,尚未去寻萧韶,萧韶便已寻上他来,并约他到城郊比武。他见到萧韶后发现这人与他想象中大为不同,他原以为他既是永丰坊乐师,定是状若女子,见面后发现对方形容豪爽,又隐有潇洒之意。他们相约之处是京外三十里处的一处歇脚驿站。见面后不谈比武,先叙衷情。萧韶口称他对白桥仰慕已久,早欲一见。白桥淡淡以应,萧韶也不以为意。他又问起苏棠现状,白桥所知不多。他心中只挂念比武之事,也不愿与萧韶多废话,便急急地拨出剑来。
萧韶见白桥手中清灵不禁叹道:“好剑!”
白桥脸一红,心想苏棠一柄破剑驰名天下,自己却只能仰仗利器。又问萧韶:“你的剑呢?”
萧韶解下身畔玉箫。白桥见状微愠道:“你这是轻视于我。”
萧韶道:“不敢!是此箫乃棠哥相赠,断不可弃之不用。”
白桥闻言更是不悦,也不待对方相让,抢先出招。
白桥使的是地道的招楚剑法,无为他虽有所学,但尚未融会贯通,鲜少使用。他因抢先出招,一时占了上风,但萧韶从容应对。十余招过后,白桥的剑便反被克制,而越往后白桥越加吃惊,他发觉到对方的一招一式似乎都针对己而创,这使他不禁觉得似曾相识。萧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想如此胜之不武,再者他也未必便是想击败对方。
萧韶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他原本便是想来见识一下衔月山庄武功,白桥既与苏棠出自同师,纵使不及,却也不当如此不济。
他碍于情面,不欲使对方丢脸面,故意使了个破绽,使双方打成平手。白桥知他刻意相让,却更是不悦。两人罢手后,白桥问道:“不知萧公子师承何处?”
萧韶轻轻一笑道:“我出身永丰坊,这兄台想必知是知道的,但你若是要问这剑法,这却是棠哥所教。”
白桥心中已猜到个七八分,当下也不多言,拱手告辞。萧韶见他无礼,甚是不解,暗想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得罪到这个人了呢?
白桥不欲与萧韶再打照面,当下便离开京城,连夜向南去到了徐州。在徐州他找了个酒楼喝了个酩酊大醉,他内心不痛快,为何不痛快他也不明白,只是觉得心中抑郁,只想一醉方休。他在半梦半醒时似乎与人冲突,打了一架。随即他便忘记了这件事情,把身上的银两都赔给了店家,走到外面睡在了大街上——这些他都还隐隐约约地记得。
使他惊讶的却是醒来之后,他发觉自己竟然躺在床上,且是一个装饰精美的屋子里。他如何来的这里完全不知。细察那屋子的陈设,竟有淡淡的幽香,倒像是女子的闺房。
他一惊而起,正要推门而出时,忽听得一个少女的嫩声道:“哎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么?”
他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形容娇小的少女,看身形打扮十多岁的模样。穿着淡粉色的衣裳,头发散散地垂落下来。少女说着话,却没有看他,一直低着头在摆弄着什么东西,穿着绣鞋的两只脚在椅子前荡啊荡的。
白桥问她:“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道:“这里是我的房间,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是你把我带回来的?”白桥不信。
少女道:“是呀!你喝得烂醉,人事不醒,把你弄回来可废了我一番功天呢!又花了好大力气把你衣服换掉,你那衣服脏成那样,我都怕污了我的床。”
白桥闻言更是一惊,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确是换了,一时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忽然响起敲门声,白桥正慌乱地站在门前,惊地向后一跳。
少女问道:“是杭儿么?”
门外传回来童声道:“是!夫人问,白公子是否是醒了,要我将他带过去。”
少女道:“醒了,现在正站在你门前呢!赶紧把他带走吧!”
于是门被推开,一个小男孩站在门口,对白桥道:“走吧!”
白桥回望一眼那少女,见那少女对自己做了个鬼脸,疑惑更甚。
但那男孩子似乎是脾气很差,催促道:“还不快走!”
那少女也催促道:“去吧!去吧!夫人人很好!不会吃了你的!”
白桥于是随着那男孩子走在走廊里。男孩子一言不发,倒像是生着闷气。白桥一连问了他几句话,他理都不理,却忽而反问道:“你是苏棠的师弟?”
白桥心想:“这男孩子说话怎这般无礼?”但面对这样一个小孩子却也不能怎样,便只能回答道:“是!”
男孩子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白桥:“苏棠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桥一时愣住了,他自认为对苏棠熟识已久,但若要问他是什么人,他还当真回答不出。男孩子忽然愤愤地道:“罢了!反正我知道是个混蛋!”
白桥闻言一怒,他生平最听不得旁人说苏棠的坏话,但面对这样一个小孩子却无法发作,再看向那男孩子的脸,意有些熟悉之感,心下纳闷。于是口中只道:“你这孩子又知道些什么?”
男孩冷哼道:“不是么?他负了我家夫人,你不知道?”
“你家夫人?”白桥心下一紧,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燕子楼!”男孩子扔下这冷冷的三个字,便继续向前走了。
徐州燕子楼!白桥到了徐州,竟忘记了这个燕子楼。对于苏棠与燕子楼的传闻,白桥也有所听闻,但是他对男女之情素无感觉,便也不甚在意。
男孩子领他从拐角处上了楼,在一个房间前推开门,那燕子楼的主人正坐在窗前,当下扭过头来,看着他:“白公子,久等了!”
男孩子把门推开后,转身便走了。白桥径自走进房间,端详着那燕子楼的主人——燕晚袂。他早听闻这位永丰坊的昔日头牌被誉称为天下第一美人,但她用黑纱遮着脸,根本望不清面容。单是那眉眼是俏的,又略有倦倦之感,确是惹人怜爱。望得久了,又有慑人心之感。
燕晚袂道:“公子宿醉,想必身子乏力,便请坐吧!”
白桥道:“不必了,我站着便好!”
燕晚袂遂也不强求。白桥又问:“是姑娘将我带回来的?”
燕晚袂略一点头:“我从这窗子望见公子露宿街头,想必对身子不好,便托人将公子带回舍内,公子不会见怪吧?”
白桥摇头,心想:“那小丫头果然是匡我的。”
燕晚袂又道:“公子昨夜得罪了天远堂,需得小心。”
白桥奇道:“我如何得罪了天远堂?”忽而想起昨夜在酒楼,醉中确实与几人冲突,还打了一架,但他连起因都记不得了,便道:“那几人是天远堂的人?”
燕晚袂点头道:“是的!他们是天远堂副堂主楚江天的弟子。不过我猜,他们是故意挑衅公子的。”
白桥不解道:“这却是为何?”
燕晚袂道:“因为公子是苏棠的师弟。”
白桥闻言一愕,他曾听闻苏棠曾两度大败楚江天,想必仇怨不可谓不深。他因而道:“姑娘觉得天远堂会借我之手复仇?”
燕晚袂道:“公子昨日将那楚江天的几个弟子打得落花流水,楚江天定然会寻上公子,我想公子尚不是敌手。”
白桥心知如此,又问道:“依姑娘之见当如何?”
燕晚袂从怀中取出一个浅棕色的药瓶,置于案上。白桥见状,面色大变道:“你是要我投毒?”
燕晚袂不置肯否。
白桥冷道:“白某纵不济,岂可行如此卑鄙之事?”
言罢,折身欲去。忽听得一声:“且慢!”白桥并未回头,但觉身后有一物袭来,身子微斜, 手一掏,便将那一物握在手中。但觉躯体一震,向后退了半步才稳住。
看向手中之物,竟是先前燕晚袂置于桌上的药瓶,暗惊:“这姑看似娇弱,想不到内力如此之强!”
耳听得燕晚袂道:“我不欲陷公子于不义,比非毒药,不致命,只会使人短时间内虚弱,半年后即可自愈,用不用在你。”
白桥犹豫少许,又问:“我尚有一疑问。”
燕晚被道:“请讲!”
白桥道:“以我所知,我师兄曾有负于姑娘,姑娘为何要相助于我?”
燕晚袄不答,她扭头望向窗外,忽而轻轻地吟道:“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却还被,莺呼起。”
她诗中的愁怨似了也撩拨了白桥,白桥忽觉得与这女子竟有相惜之感。回身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于是绝然离去。
走出燕子楼后,白桥回想起燕晚袂的话,想着要不要尽早离开徐州,又觉得如此未免太胆怯。他手拿着燕晚衣给他的棕色药瓶把玩,忽而惊觉这东西甚是累坠,便是楚江天找上门来,他又如何寻得到机会给对方下毒呢?
天远堂并没有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他尚未下定决心是否要逃走时,已遭到天远堂的袭击,且楚江天并未如他想象那般光明正大向他挑战,而是设阵伏击。
初时他走在城里,只是觉得身后有人跟踪,他猜到是天远堂的人,但想城里人多,若此地动起手来,难免伤及无幸,便欲将人引到郊外再做定夺。哪知如此正中对方下怀。他走到城外时,发觉跟踪之人已不见,正自奇怪时,又觉前方有人来袭,他觉而未惊,沈着应敌,但觉对方也并不怎样厉害,心底多少放松了警惕,不知不觉间竟随对方移了位置。待他发觉对方人数已不知不觉增加时,感到力不从心,想要脱离战圈,却发觉自己前后来路都已被封尽了,方知中了陷阱。他忽然想起天远堂长于阵法,若他初时觉察到尚可破,此时却是已然晚了。自期艾间一个失神,已被对方所制,因而被擒。
醒来时已被关在暗室中,手脚被缚,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料想昏迷期间被带回了天远堂,身上佩剑已被卸去。过了许久才有人来给他送饭吃,顺带将他身上束缚去了。他有心想趁机逃走,但手脚都无力气,初时尚以为是饥饿所致,吃饱饭后也是如此,想是被下了药。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物事——包含那药瓶都在。在那之后,除了有人给他送饭并无人来理会他。先时他还相握着怎样逃出去,后来却是懒得去想了。他估摸着天远堂之所以擒他,多半也是如燕晚袂所说,想要以他来要挟苏棠,但苏棠是否当真会在意他的生死呢?他并不确定。
白桥不知道自己被天远堂囚禁了有多久,初时他还通过送饭的次数来估算日子,后来觉得算不清了便也不算了。他想以蜀中之远,便是苏棠当真来救他也要许久的。但他那时并没有想到在他失手被擒时苏棠并不在衔月山,而是到了中原来。他甚至到过汴京,但是独没有到徐州来,因而白桥并不知道。
就在白桥离开汴京几月后,苏棠便到了汴京城,并见到了萧韶。
此番苏棠来中原始终侨装打扮,避免与人冲突,因而不为人所知。他来找萧韶时萧韶也未认出,他想探知萧韶武艺进步如何故意未显身份,佯装无赖,激怒萧韶。
萧韶果怒,使箫击他,连使了两招都为苏棠闪了过去,心下已疑。见苏棠纵身逃走,便紧急追上,一直追出到郊外三十里地,见左右无人方才停下。苏棠示意萧韶出招。萧韶知是劲敌。不敢轻视,凝神出招,以箫代剑。但见对方身无兵刃,只以肉掌接招,掌中似也暗含剑意。
萧韶剑术承于苏棠,但这十年来他游历大江南北,又取各条所长加以改进,加之他天姿卓越,本不亚于分棠,己与青年大有不同。萧韶自负他剑术已独步天下,鲜有敌手,只是不愿表露锋芒,与人交手总留三分余地,少有人探知他真实水平,其实实力远大于名气。
但见他无论怎样出招都为对方轻描淡地化掉,他的剑术本以快和诡谲见长,却为对方视为无物,不禁暗暗心惊。他疾攻十余招已知不敌,待要撤剑,又有不甘。忽听得对方开口道:“阿韶,你这剑术确是颇有精进,只是还少了点东西。”
萧韶于是撤箫问道:“少了什么?”
苏棠道:“根基!你剑术虽湛,但若无内力为本,只浮于表面,难有突破,虽疾不厉。”
萧韶召略一沉思,立刻道:“多谢大哥指点!”
苏棠笑道:“你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萧韶道:“早已有猜测,但不敢相认。”
二人边走边言,萧韶又问:“大哥何故来中原?又为何打扮成这个模样?“
苏棠叹息一声道:“我来寻我父亲和师叔伯,怕他们故意躲着我,便想隐藏行踪,暗中探察,但还是杳无音询。途中得知我师弟白桥在这边,想他知道我父亲消息,便来此地寻他,不想还是晚来一步。”
萧韶对衔月山庄之事有所听闻,但不知内里,不敢多言。
萧韶又提及他与白桥的比武。
苏棠笑道:“你所学我创剑法,一招一式尽克衔山庄武学,他便是败乎你,也不足为奇。”忽又叹息道:“阿桥素来心高气傲,只是勤奋有余而悟性不足,此怕是要郁闷些时日了!”又言:“我于山东之时听闻你二人武之事,因而赶到京城来,哪知阿桥竟又去了徐州。 这天下独徐州我是不敢去的。”
萧韶笑笑不语。忽而记起一事,又问道:“想当年你我二人相识之时,我教大哥琴律,大哥指点我武艺。我这些年武功上的造诣,大哥方才一探便探出了,却不知大哥琴艺可有长进?”
苏棠面色微沉,但很快又笑了起来:“实不相瞒,这十年来我在衔月山庄隐居,那琴我是碰都没碰过的了。”
这话似乎颇出乎萧韶的意料:“那柄相思木的残琴可还在?”
苏棠摇摇头:“不在,我把它丢了!”
萧韶追问道:“丢在哪儿了?”
苏棠向着窗外轻轻一瞥:“丢在徐州的燕子楼上了。”
萧韶心头的那一点疑虑与不悦于是消散了。
二人久别重逢,把酒言欢间,有信递予萧韶。萧韶见落款竟是徐州燕子楼,笑对苏棠道:“棠哥你不敢去徐州,这徐州可是找上门来了。”
苏棠闻言一阵尴尬,又见萧韶读信时神情严肃,问:“莫不是燕子楼出了什么事情?”
萧韶摇头道:“燕子楼无事,却是你师弟白桥……”
苏棠惊道:“阿桥怎样?”
萧韶道:“他为天远堂所擒,生死未知。燕姑娘让我想法子知会于你。”苏棠先是一愣,随即怒而拍桌跃起道:“定又是楚江天这厮,此番我定饶不了他。”
遂与萧韶商议解救之法。
他们相聚谈心数日,直待得到燕子楼报信,赶去徐州相救白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