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跃下屋顶,向东寻着那人影急去。方才遇见姑姑等人,尚有诸多事不明,但当下已无暇去想那些,借着那初起的晨曦,他已清楚地望见燕晚袂便在那黑影之间,是以紧追而去。
他一边跑,脑中一边在思考,燕姑娘必定是趁他在屋顶之时被人掳走的,但他竟丝毫未发觉。以燕的身手,能这般悄无声息将他带走的恐怕也无几人,又或者是地自己甘愿随人走的?那又怎么可能呢?
好在前行之人只是跑的,未有坐骑,以衔月山庄轻功之能,罕逢敌手,对方又是负着人,苏棠全力奔跑之下,已然拉近了距离。但便在这档口,朝阳出现闪了苏棠的眼。便在这一矢神间,对方已翻身跃到路口边系着的马背上。
苏棠大叫不妙,若对方当真跃到马上,他是断难追上的了。他身边素无暗器,情急之下,一折身,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掷了出去。他这一掷使了十足的巧劲,那断枝便如利箭一般窜了出去。却又在中途落了下来,苏棠看得清楚,是对方反手一个暗器,将它击落了。
但是这一阻,已给苏棠带来了足够的时间追上那马匹。眼看那黑衣人挟着燕晚袂已跃到马上,苏棠俯身一冲,剑已在手,直削向那马足。
将要得手之时,忽又觉后心一凉,急忙收剑,身子猛然上挑,一翻身便落在了树顶,他上树之时已随手摘了几根树枝,折成小截,以暗器之势撒向那马匹。方才在他身后偷袭的黑衣人持剑击落了大半,只漏掉了一截,击在了马屁股上,那马便受了惊,抬起前后蹄胡乱踢踏起来。
燕晚袂本被那人挟持着,一动不动,似被封住了穴位,此时也忽然出手,一掌推向敌方腰间。但她气力很弱,那一掌软绵绵的,根本带不来任何伤害——那显然不是她寻常的水准。她这一掌却为苏棠带来了出手的时机,待对方回手去拉扯燕的手腕时,已被苏棠持剑一逼,身子一缩间,又被苏棠一脚踢下。苏棠早已看准方位,这一脚踢下之时恰踢在另一人所在的位子上,便将这二人都阻了,然后他落在马上,牵起马缰,那马立刻飞奔起来。
正在疾驰之时,马身忽然猛得一振荡,那马竟又受惊了,苏棠牵缰收它不住,两人竟被牠驮着向着山崖奔去,而身后竟有两匹马紧着追来了,当真是前后无路,进退两难。苏棠略一思索,觉得对付后面的追兵尚且有路可退,行到山崖,却是当真无路了。便要挟着燕晚袂跃下马来,忽听得耳边轻声道:“公子莫怪!”
苏棠一愣间,燕晚袂忽对他便了一掌,这一掌气力却非先前她对敌可比,苏棠又不敢还手,竟被她逼下马。眼见那马仍向山崖急奔,又平地一翻,腾身一跃,扯住那马缰,试图将它勒住,却是勒不下。燕晚袂急得在马背上大喊:“公子放手吧!不要再管我了!”
苏棠只是不听,心里暗道:“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再放弃?!”
那马却不停,苏棠几乎是被牠扯着向山崖冲去的。他见那马停下毫无希望,便向燕晚袂伸出手道:“燕姑娘,快把手给我!”
燕晚袂仍在犹豫,苏棠又倦促道:“快!否则你我二人都活不下去!”
燕晚袂这才将手给了他,但还是晚了半拍,苏棠使力将燕晚袂扯下马时,那马到山崖边,脚步不停地冲了下去,倒像是着了魔一般。
苏棠身子甫一落地,立刻感觉到两柄冷剑分从左右袭来,他一手抱着人,一手伸剑去挡,却是有些吃力。燕晚袂忽然长袖一甩,甩住了其中一人的剑,本欲将那剑甩开,不料对方内力一荡,竟将她逼退。如此一来不但她身形向后一坠,连带着苏棠也身形不稳起来。
另一人趁机使了一记杀招,终究是将他二人逼下山崖去了。
好在那山崖并无想象中那般高,他二人沿着崖壁滚下,燕晚袂又一甩长袖卷住了那从崖上探出的岩石。虽那岩石很快断裂,但这般一阻间,落地却是没受多少伤。燕晚袂向上望一眼,那崖顶是探出的,料想追他们的人应当也没有那个勇气从崖上下来追,必定是去找别的出路去了,如此一来便有不少喘息的机会。
她这样想着,心下稍安。又听见身边一个声音喘息着道:“燕姑娘,你……你没有受伤吧!”
燕晚快听得这声音,立刻转向那声音的来源,见苏棠躺在距离她三尺远的地方,挣扎着,却起不得身来,不觉惊呼道:“苏公子,你受伤了?”
苏棠没有答话,燕晚袂提不起气力跃过去,便只得以手作脚慢慢爬了过去。途中连唤了几声“苏公子”都没有反应,爬得近了才发现他身下一小滩血,身体侧伏着。燕晚袂将他身体翻过来,发现了他腹部的剑伤,大吃一惊,赶忙探他鼻息,见还有气,这才稍安下心来。那血还从伤口里源源不断了地涌出,燕晚袂又出手点了他伤口边几大穴道,从怀里取出金创药来给他涂抹上,待流血渐渐止住后,用她藏在袖中的绸带给他包裹上。
她为他包处理伤口之时将他早已破烂的衣服撕开,发现大大小小的伤疤,新的旧的,心想:“这少年自小到大究竟是受过多少伤呢……”
她把他身子放平,见他唇眼紧闭着,不知是因为受伤.,是过于疲惫,面色憔悴至极。燕晚袂看着,感觉到一阵心疼,别过头去,长叹一声道:“又何必为了我这种人这般拼命呢?让我死掉,不就什么都解决了么?”
她呆呆地守着苏棠坐了一会儿,觉得冷了些,便寻了些干枝来生了火,她又觉得口渴了,她需要水,她同时觉得那受伤的少年比她更需要水,但是她要去哪里寻水去呢?举目四望皆是碎石与枯草,视野所及是望不见水源的。她足不能行又去不了远处,她也不敢离开苏棠,怕他再出什么事情。
她再次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只是一个累坠,她什么也做不到,她只会给人带来不幸——有太多的人因为她而不幸,但她似乎是忘记了,最不幸的那个人,原本便是她自己。
她忽而感觉到额上的一抹凉意,仰头望见纷扬的雪花洒落了下来。她为此同时感到了喜悦与担忧,喜的是落雪可缓解她二人口渴之意,忧的是火堆怕要被浇灭的,且这般寒冷的天气,他二人衣衫单薄不知道能挺得几时。
她望见那山崖下凸出的断石下可堪堪避得了雪,便把苏棠拖了过去,她拖他的时候虽是小心翼翼的,但他还是醒了,他想起身,但是便不上力气,便眼望着燕晚袂又将火难移了过来。她做这些事情时做得很慢,做得很牵强,但是她还是全做了。苏棠却只能眼看着,苦笑道:“本该是我来照顾姑娘的,却劳烦姑娘来照顾我了!”
燕晚袂微微垂下头,秀骨微蹙,长长的睫毛上泛起了一阵氤氲:“若非我,公子也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苏棠轻轻笑道:“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他话未说完,忽然挺了身子,深吸一口气。燕晚袂出奇不意地碰了一下他的伤口。
“你们男人就是喜欢口硬,疼便疼,难受便是难受,又有什么可装的?”
她见苏棠反应这般大,又有些心疼了,柔声道:“你先睡一会儿吧!这里我守着。”她见苏棠似有些不放心,赶忙又道:“放心!你也知道,我可不是那般弱不经风的女子。”
这苏棠当然知道,他只是疼得睡不着,此刻他躺着,燕晚袂坐着,他隔着那黑色的面纱望着她的脸,惴想着那面纱之下的模样。此刻他望不见她的脖颈了,因为冷,她把脖子紧缩着,仅有的裸露在外的位置除了眉眼,便只有那对玲珑的小耳朵。偏生她是侧对着他的,他只能看到一只,又被她略有凌乱的发遮住了一半,这让他觉得很是遗憾,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燕晚袂听到了他的这声叹气,便将头转向了他。
“公子还是睡不下么?”
苏棠“嗯”了一声,紧接着又道:“我不是觉得担心,只是觉得……疼……”
她转头之时,秀发向下一垂,又将两只耳都遮了。于是苏棠心中的失望更浓了。但他又如何能将自己的失望表露出来呢?”
燕晚袂被直勾勾地盯着看着,竟有些羞涩了。这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了。世人的目光,她早该看惯了便是,又如何竟觉得羞怯呢?她干脆便将头别过去了,这下子苏棠什么也望不见了。他失望至极,但仍旧是睡不下,便想找些话来讲。
“姑娘是怎样被抓到的呢?”
燕晚袂仍旧没有转过头来。
“他们给我下了迷药……天远堂极擅长使毒,那是一种仅凭吸入便可让人浑身无力的毒,你出去后我便一直在警惕,没想到还是看了他们的道……”
苏棠道:“都怪我,如果我不是恰跑出去了……我说好了要保护你的……”说到这里,他忽而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仅凭吸入便会浑身无力的毒,若他们早有此心,我不是一样要中招的么……等下!”
燕晚袂见他在怀中掏什么东西,忙道:“你别乱动,免得伤口撕裂!”
却见苏棠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凑上一看,封面写着“天远毒经”,不觉惊讶道:“这不是那天远堂失踪多年的宝贝,怎么会在你这里?”
苏棠轻轻笑道:“偶然得来的。”他将书递给燕晚袂道:“你看看这里有没有解你所中的毒的法子。”
燕晚袂摇摇头道:“我现已觉得无碍,气力早便恢复了。”但见苏棠并不缩手,便还是接了过来。她心里也是好奇,便翻开来看了看。
苏棠道:“姑娘似乎对天远堂的事情特别了解。”
燕晚袂托着书的手僵了僵,又再次别过头去。
苏棠便道:“姑娘若不想说便也无妨。”
燕晚袂道:“你……你不怀疑我么?”
苏棠道:“我心中确有几事不明,但我既答应了要保护姑娘,如论如何都会保护姑娘到底的。”
燕晚袂面色微愠道:“说到底,你便只是为着对他的承诺么?”
苏棠愣住了,他扪心自问:“当真是这样么?当真是为着那一个承诺诺么?他明知道有这样多的疑点,为什么就不作追问呢?当真是他不在乎么?”
他们彼此都不再说话了。雪花静静飘落着,又似乎是越飘越大。岩石下已有积雪,燕晚袂取了一点,喂着苏棠吃下,自己也吃了一点。然后他们继续相伴无言,只双双望着那飘落的雪花发呆,想说出的话都被那雪吞没了。
最终打破这沉默的是苏棠,他为此下了很大决心:“燕姑娘,我……我有一事相求。”
燕晚袂略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轻轻笑道:“妾身的命是公子救的。公子若有吩咐,岂敢不从?”
苏棠却似乎紧张得很,他又犹豫了良久,才断断绿续地说出口来:“我想见一眼姑娘的脸……”
燕晚袂的笑再次僵在了脸上——即便是隔离面纱,苏棠也感觉到了,那浓重的哀伤自怜又回归到她的眉眼上。苏棠立刻又道:“姑娘若不想,那便罢了!”
燕晚袂叹息一声道:“不是不愿,我只是怕吓到公子。”
苏棠笑道:“怎么会?姑娘绝色天香,天下谁人不知?”
燕晚袂只是若笑,眉眼间又泛起了氤氲。苏棠又慌了,他挣扎着想要坐起道:“姑娘莫惊,我没有
什么别的意思!”
燕晚袂按住他,嗔道:“都说了莫要再动,免得伤口挣裂。”继而又笑道:“你我二人性命都系于你一身的,你若不好起来,我们怕是都要死在这山谷里的。苏棠这才听话不动了。
燕晚袂又道:“我知道我早晚要坦然面对公子的,只是始终没能股起这个勇气来,此番既然是公子的请求,那么我便也不能再退缩了。
她把手放在耳边,又再度犹豫了一下,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将面纱掀下了。
苏棠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一瞬间他确实是被吓到了,但紧接着更多更复杂的心绪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悔恨,难过,心痛,还有……愤怒。
他望见的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倾城绝色的脸,而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那眉眼仍是慑人心魂的,但那本该光嫩的脸颊上却布满了沆洼的蚯蚓一般的难看的瘢痕。
“这也是……那个魏王干的好事么……”他感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若不是燕晚袂一手仍安抚着他,他可能会激动地跳起来。
但出乎意料的是,燕晚袂却摇了摇头。
“这是我自己毁掉的……”
苏棠先是不解,立刻又明白过来。这美貌给她带来了什么?只有不幸而已。他在难过与同情外,又有了相惜之感。
“只可惜我的琴不在身边了,若不然我真想再抚一曲。”他又把头转向燕晚袂道:“只要你不嫌弃我弹的难听便好……”
燕晚袂将唇角轻轻一敛,头稍稍斜着向下一垂,那瘢痕也丝毫没有影响到那风韵。
“当日我听见公子的琴声,便将公子引为知己了,又怎会嫌弃公子?倒是公子……我这幅模样,是不是让公子很失望?”
苏棠摇了摇头,燕晚袂见他目光坦然,不似作伪,不禁暗暗称奇音。但这样一来,她心中先前的那些顾虑也都烟消云散了,轻轻一叹道:“如此也好,先前那些事情,我之所以瞒了公子便是怕公子看见我这幅模样。现如今,也是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便都与公子讲了吧!”
苏棠本有些困顿了,听她这般说,便打起了精神。
只听燕晚袂启唇道:“我知公子受人之托,不辞辛苦来王府救我,不知我的事,公子有多少了解?”
苏棠道:“我只听说姑娘出身永丰坊,被嫁与魏王后因献舞矢利,被……被……”苏棠怎么也说不出口来。燕晚袂便补充道:“被魏王削去了双足。”她自己说出口来云淡风清,反倒显得苏棠自己多余难为情了似的。
却听燕晚袂又道:“这些都是外面的传言而已。”
苏棠惊讶道:“难道不是真的?”紧接着又道:“不对!其实我心中早已有所怀疑:以姑娘的武功,怎可失利?”
燕晚袂叹道:“因为献舞失利,而被削去双足,倒显得他心胸狭窄一般……其实他却不是那样的人,更不如说,我还需要感谢他的,不但保了我一命,还赐我一个容身之所……虽然那说到底,不过还是囚禁罢了。”
苏棠更觉得迷惑了:“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晚袂道:“我被许与魏王不假,献舞亦不假,但我献舞的目的却是为刺杀魏王。”
苏棠一愕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便道:“但是失手了是么?”
燕晚袂点点头道:“是我判断失误了,我以为必定得手的。魏王府的护卫都在门外,因为那日宾客多为内眷,魏王本身又不懂武艺,要在堂上取他性命并不难,难便难在得手之后如何何抽身……但是当时我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了,逃不了便逃不了,无论如何也要取他性命不可。”
苏棠禁不住问道:“你却为何这般恨他,必要杀他不可呢?”他见燕晚被神色为难,赶忙又道:“姑娘若是有何难言之隐,不说也无妨。”
燕晚袂摇摇头道:“不是我不愿与公子讲,只是此事实再是说来话长,我们稍后再谈。”
苏棠忙道:“那好!”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不愿听过于沉重的故事,总觉得一旦听了,此生都不能再置身事外了。便问:“姑娘又是如何失手的呢?”
燕晚袂道:“当日在晏席上有一人,在魏王左手下席相陪,我见他衣锦打扮,与一般皇家子弟无异,以为他是王府的亲眷,但是未曾见过。为保险起见,我也向其他人打探了下。人人都说未曾见过,只有人说他是王爷的表弟……也怪我没有多加留意。若我多观察几许,或许便不至于莽然下手了……”
“我一出手,本以为必将得手之时,却未曾想自己一招便被人制住了。”
苏棠惊讶道:“是那个人?”
燕晚袂点点头道:“是他!”
“他究竟是什么人?”他在心里暗暗思忖,当今天下,在他生平所见人中,有多少人能做到一招便将前的这个女人一招制住——在她断腿之前?他自己是做不到,那又会是何许人也?”
直到燕晚袂轻轻吐出口来:“他便是天远堂的第一高手——傅如湮。”
苏棠默然不语了。这个名字他已听过许多次了。
“那个傅如湮,他究竟是什么人?
燕晚袂奇道:“你不知道他么?”
苏棠道:“只听过几次,所知不多。”
燕晚袂道:“我也所知不多,只知道他名头很响,但又很神秘。天远堂的第一高手,这名头倒是天远堂自己传出来的。因为天远堂的名头和手段,人们自然而然对这‘第一高手’也有所敬畏。但其实他鲜少在江湖上走动,与他真正交过手的人寥寥无几,连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外界都不知。”
苏棠笑道:“总之不会是欺盗名之辈吧?”
燕晚袂道:“有人的确便是存寄这样的想法,毕竟这世间,欺世盗名之辈也不在少数,但是在永丰坊,因为与天远堂多有交道,倒是有外部所不知道的一些传言。”
苏棠道:“什么样的传言?”
燕晚袂道:“据称天远堂的堂主之位本便是传于他的,但是因为他懒于俗务,因而辞之不受。据称他一门心事只在武学上,常至废寝忘食地步。但除此外什么事也不顾。也因此,他于武艺上造诣颇深天远堂内无人比肩,称他是天远堂的第一高手,他是受之无愧的。”
燕晚袂又若笑道:“哪怕我在那之前尚有所怀疑,但是在被他打败的那一瞬间,也是再无疑虑的了。他只出了一招,只那一招,我便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了……我自幼自负天姿过人,在永丰坊年轻一代中,不提女子,便是男子,也鲜有人在我之上……”
“但也恰因为此,长辈并不对我给予期望,反而对我产生了畏惧。他们觉察到我的天赋之后,甚至防着我,不让我习武……”
苏案不解道:“这却又是为何?”
燕晚袂道:“因为对他们而言,我们只是他们的所有物,总归是要嫁家出去的。在永丰坊,女子所学与男子所学总是有所不同。我们总是低人一等的,若我们太强了,便不好控制了。”
“永丰坊年长一辈中显鲜少有女子,寥寥几个,也是地位颇低。阿娘……便是自幼扶养我长大之人便是其一。她是一次意外,脸被毁了,因而没被嫁出去,只留在永丰坊做一些洗浣杂务……但那其实是她故意的。她武功不弱,只是她假装很弱,不然便会被排挤。我的武功,多半也是阿娘教我的。”
“因为容貌出众,我在自幼便在永丰坊颇受重视。但也仅仅是因为容貌而已。我若稍稍表现出些习武的兴致来,便会被呵斥,他们称我天赋太差,不适合习武。但阿娘私下里却又与我说,要我不要相信他们的话,说我天姿卓的,他们是刻意骗我的。”
“我相信阿娘,但我并不自信。至到我偷扮了男装又把脸抹黑了,跑去找和我一般大的少年比武,他们却是没有一个人打得过我的……”
她忽而又抬眼对苏棠道:“当然!我与公子是无法相比的……”也许是一不小心将深藏心中许久的心事吐了出来,忽而感觉到难为情起来,燕晚袂把脸扭过去了,又将头埋到衣服里,不再看向苏棠了。
彼此又沉默了良久,直到苏棠自行开口将沉默打破。但是他的话未说出口来,他的肚子忽然一连串地叫了起来,两个人于是相视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那一点尴尬的气氛便也去了大半。燕晚袂继续道:“我被他一招击倒在地后,已知此事无幸便欲自尽,但又被那傅如湮所阻拦。他问魏王此事如何处置。魏王便要他留我一命,我知他是对我仍有情意。那傅如湮便道:‘也可,但需得妨她偷跑。’因而一出剑,便将我的脚筋挑了。这也出那魏王意料之外,我从他脸上也望见了怜惜之意,但事既已发生,便是无可挽回的了。那之后我因为疼痛晕死了过去。我醒来之后我便一直在想,他究意是怜惜我的人呢,还是怜惜我的脸呢?”
“我被囚禁在那楼后,他曾来看过我一次,那时他脸上的同情,怜惜,却又藏不住的居高临下之感,让我永生难忘。于是他走之后,我便将脸毁了。如此作为了断。打那以后,他也不再来了,我
也落得清闲。魏王府妻妾成群,想必他已忘记了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了吧!”
苏棠轻轻“唔”了一声,燕晚袂急看向他,原来是他猛地一个急翻身,而碰疼了伤口。燕晚袂抬头向上望一眼,夜色已微降了。便道:“今日便先讲到这里吧!公子先睡着,养足精神。你若好不起来,我们二人可是谁也出不了这个山谷的。”
苏棠心中尚有许多事不明,但他已多日未睡,又受了重伤,早已困得紧了。燕晚袂拾了两根未被雪打湿的干枝丢到柴火里,那方方有些将灭的火堆又跳得旺了,苏棠眼睛盯着那跳动的火苗,脑子里涌着的心事也一点点散了。直至闭了眼,沉沉睡去。
他再醒来时,眼睛还未睁,便感觉到一阵肉香扑鼻而来,禁不住开口道:“好香!”他睁开眼的同时也一仰身坐起了。坐在他身旁的女子忍不住嗔怪道:“都说了莫要再动,伤口撕裂了怎么办?”
他定了定神,见燕晚袂正用树枝穿着什么肉放在火上烤着,便问:“这是什么?这么香!”
燕晚袂道:“一只过路的鸟儿被我用石子打了下来,不知是什么鸟,也不知好不好吃,只是没别的了!”
苏棠深吸一口气道:“闻着便这般好闻,想必吃起来回是极香的。”
燕晚被笑笑道:“那可未必的。”又过了少许,她将烤好的肉递与苏棠道:“你先尝尝!”
苏棠道:“你不吃么?”
燕晚袂道:“你先尝尝味道,若是酸的,我却是不吃的。”
苏棠便接过来,也不嫌烫手,撕下一条肉来,塞进嘴里,肉果是微酸的,不是平常可食,但耐不住腹中饥饿之甚,以及表层的肉香,还是吃了个精光,犹未觉得饱。
燕晚袂待他吃完,问道:“怎样?”
苏棠脸一红,想起他们同是饿着肚子,他独自把肉都吃光了,竟丝毫没给这个姑娘留些,便道:“有一点点酸味,但不影响食用,只是……”
燕晚袂笑道:“那便好!”
她微一侧身,苏棠才发现她身边尚躺着两条,原来她一共打了三条来。苏棠眼见她三下两下便把那不知名的鸟儿褪了毛,用树枝穿过,架在火上烤。手法利落,不下于自己,不禁暗暗称奇。
她一连将两只都烤了,自己只吃了半只,余下都给了苏棠。口中只称不好吃,但苏棠见她吃得却是极香的。他再推辞,她便作生气状,他只得接受了。苏棠吃饱后,感觉精力充沛,伤口也不再那般疼了,便起身在那山谷四处转了转。燕晚袂则倚着崖壁,稍作休息。
苏棠一边转一边想,他们在这山谷中两日,敌人并没有追上来,想必便是没有找到进来的路。他们进不来最好,但他二人若是就此出不去,冬日里在这山里生存却是不易。
他找到一条浅溪,已结了一层薄冰,他透过薄冰向下望见几个小小的黑影在动,心中欢喜不已。此时雪早已停了,太阳洒落在他身上,有些温暖。他俯下身,将头贴在冰上,隐约听见了冰块在消融的声音,遂从怀中取出那柄已跟随他多年的匕手,从冰上凿了个窟窿出来,伸手下去抓鱼。那鱼游得极快,但他手法更快,水中冰凉刺骨,他吸住一口气,忍着那凉,迅速抓了一条出来,兜在怀里,然后奔回他们落脚的地方。燕晚袂尚睡得熟着。他趁着那可怜的鱼儿尚鲜活着想要挣脱的时候便给它开膛破了肚,褪了鳞,放在火上烤。
一边烤着,一边盯着燕晚袂的脸看着,那面纱自被她掀下之后便没再遮上过,此刻那疤痕便明晃晃地在他眼前,真真切切。但奇怪的是,他竟丝毫不觉得那疤突兀难看。除了最初望见那疤时的惊讶和心痛——他心痛的是她这般摧残自己将忍着多大的痛苦呢?
但他觉得那疤痕丝毫未影响到她的美。她的美在方方面面。她的眉眼,她的小巧珍珑的耳和唇,她的身姿,甚至她那略为凌乱的秀发,无一例外都是美的。屈屈一点疤,又如何影响得到这般多的美呢?
他想得太过入神,直至鼻中闻到焦糊的味道才清醒过来。那鱼意竟被他烤得焦了,连声叫可惜。好在把表层焦的剥一剥,内里还是嫩的。
只是燕晚袄仍未醒,他手持着那烤好的鱼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犹豫着是将她叫醒,还是自己吃掉。他还没有想好的时候,燕晚袂却已醒了,她盯着苏棠手里焦了一半的鱼道:“那是什么?好香呀……”
苏棠却下意识地将鱼藏到了身后:“都焦了……”
燕晚袂娇嗔道:“我饿了……”
苏棠于是递给了她。燕晚袂接过,将那焦糊之处剥得干净了。她手指运较苏棠灵活,想必与常年抚琴有关。剥得干净后,她一边吃着一边道:“还是这个好吃,味道鲜美,不知较那酸肉好吃多少呢!”
苏棠脸微个微一红,燕晚袂又问:“你从哪里抓的鱼?”听得苏棠称有一条溪后道:“如此甚好!有吃的,有喝的,我们纵然住在这山谷里,想也无妨了!”
她说完,脸先自红了。他们双双又别过头去,彼此之间豁然尴尬起来,空气里似乎有什么氛围发生了改变。
苏棠见燕晚袂已将那鱼吃得干净,忽然道:“你还要吃么?我再给你捉点去!”
苏棠起身便要走,忽听燕晚快叫道:“公子,请等一下!”苏棠途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耳边听得燕晚袂道:“我已吃得饱了,公子还请坐。”见苏棠似乎还有些犹豫,又道:“我的事情,公子还没有听得完呢!”
苏棠于是只得又坐下了。
“公子……我可以不再叫你公子,叫你棠哥好么?”
苏棠心中怦怦直跳:“姑娘不嫌弃的话……”
燕晚袂又道:“你也不要再叫我燕姑娘了!叫我袂儿
就好!”
“袂儿!”苏棠轻轻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来。燕晚袂轻轻抬头望着他一眼,又羞赧地低垂下头去。便是这一抬一俯间,苏棠竟望得呆了。
“我对公子……对棠哥你仰慕已久了……便是那日我们在王府初见之前,我便已听了你的许多事,你在永丰坊救了阿燕和萧公子,那些事迹早已传遍了京城。我既感激你,也羡慕阿燕。所以我求他,将你请到京城来,与我见上一面,我便心满意足了!”
许久未从她口中听到那个“他”字,再次出现在他耳中,苏棠只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心里酸酸的。
“但他会请你来救我出去,我却是没有想到的!”
苏棠微微一阵惊讶,但是没有开口。
“打从我自毁容貌后,便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我想我一辈子便将被囚禁在那栋楼里,那栋楼既是我的牢笼,也是我的墓穴,我一辈子也无法挣脱。若有一日魏王将我撵了出去,视我作为累坠,我一个人也无法生存下去了。”
“也许他早已将我视作累坠了,我们之所以那么顺利地逃出魏王府,或许也是因为如此……”
苏棠冷笑道:“如此说来,却不是我们自己逃得出来,而是他故意放我们走的了?”
燕晚袂轻声道:“我猜想是如此的……魏府守卫森严,想要逃出来却是不易,而且我们一个追兵都没有看到,出了汴京城后,便是天远堂的人。”
苏棠更不解:“既然魏王已肯放你,天远堂却为何还在追你?”
燕晚袂轻轻一叹道:“这是昔年傅茹湮声称的,我若留在魏王府,他便不再追究,但我若离开,天远堂必会穷追不舍。”
苏棠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他故意放你走,却不是为了你的缘故,而是不想再保护你了。”
燕晚袂静默不语,便是承认,苏棠不禁心想:“她在这场争斗中,便似棋子一般,被人拉来推去,半点自主性也没有,那么他自己呢?他又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呢?
他不愿再细想下去,原本他便很清楚,他不过是受人所托,仅此而已。那么他又在多想什么呢?他忽然不愿再就此事谈下去,便对燕晚袂道:“你渴不渴?我带你去那边喝点水去。”
他见她点了点头,便将她负在背上,去到了他之前寻到的溪水边。那溪上的薄冰因为日头照了一日,兼之温度转暖已化了一半。他将她放在溪边,趁他俯下身去喝水的功夫,又捉了两条鱼,就地烤吃了。这次他聚精会神,那鱼便也没焦。他递给燕晚袂,燕晚便连声赞道:“好吃!”
二人这次总算是吃饱喝足了,精力充沛,便又在山谷里寻起路来。
他们寻了一日,并无结果,这山谷比他们想象的要大要深,苏棠背着她走了一日,不但没有找见出口连回去的路也找不见了。但是他们寻见了一个探进山谷的洞穴,恰客两人跻身,便在那住了一夜。
第二日仍旧是晴天,他们又胡乱走了大半,又寻见小溪——也不知是不是同一条。苏棠观察了一番那泉溪的走势,便觉得与其胡乱走,倒不如顺着河流走,便是走不出去,也不至于断了吃喝。如此又行了三日,竟是望见了人家。二人皆是欣喜不己,忙上前去问路,这一问才知道,他们居然已是在徐州城外了。
苏棠更是欣喜,转头却见燕晚袂又露出闷闷不乐的神色,便问:“燕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了么?”
燕晚袂面色一变,道:“你……你又这般叫我了……”
苏“棠”啊”的一声,惊觉到听得这便是徐州后,他禁不住便又与燕晚袂生分了,但他便是觉得没有办法与她似在山谷中那般亲密了。
他用匕手与那农户换了一头瘦弱的毛驴,驼着燕晚袂,朝着那农夫给他指出的方向,向徐州前去。一路上,两人都是闷闷不乐的,几乎不交谈,他那句“袂儿”也叫不出口来了。
直待远远地望见了徐州城的城墙,燕晚将那驴儿勒停了,对苏棠道:“我们非要去徐州不可么?”
苏棠叹息了一声道:“我答应了人,不可失信。”
燕晚袂微垂下头,眼睫毛下似又泛起了一点湿意:“既然如此,我们不走出那山谷便好了!”
苏棠又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燕姑娘你为何这般不想去徐州呢?”
燕晚袂生气道:“都说了不要再叫我燕姑娘了!”苏棠自知又说错了话。但是这等生分感,一旦产生,便无法再消弭了。
他低着头站着想了一会儿,他打心底也不想再去徐州,但是又觉得非去不可,那不单单是为了对赵玉林的承诺,也是因为他觉得有必要与赵玉林再见一面。有些事情他非要问清楚不可。
他于是对燕晚袄道:“你若不想留在那里,我们到得徐州,圆了我对赵玉林的约定后,我便带便你走,你想去哪里,我便带你去哪里。”
燕晚袂喜道:“当真!你不会骗我的吧?”
苏棠道:“怎么会?我既然信守对他的承诺,自也信守对你的承诺。”
燕晚袂道:“那若是赵玉林不许你带我走呢?”
苏棠笑道:“他又岂能拦得住我?”
燕晚袂窃喜,低着头,轻轻地说道:“我此生别无所求,只想与棠哥你一同浪际天涯,共度余生……”
苏棠忽然道:“你一直棠哥棠哥地叫我,你怎知我的年纪便长于你呢?”
燕晚袂先是一愣,随即嗔怒道:“我才不管那些,我喜欢怎样叫便怎样叫。要你管?”
说罢催促着那小毛驴便向前赶去。
他们进了徐州城后,却不似想象中那般有人来接应。燕晚袂骑在驴上,看了看苏棠,又看了看自己,两人都是衣衫凌乱,禁不住对苏棠戏道:“你看我们两人像不像是一对逃难的小夫妻?”
苏棠正在找落脚的地方,燕晚袄的话他一时听见了,但并未反应过来,只“嗯”了一声。燕晚袂的脸先自红了,又轻轻唤了一声:“呆子!”
苏棠这时反应过来,回头面向燕晚袂道:“怎了?你刚才说什么了么?”
燕晚袂本已有些生气,但看见苏棠是头呆脑的模样却又笑了,问道:“你在想什么呢?眉头皱得那般紧?”
苏棠便问道:“你知道赵玉林会在哪儿么!他没有给你说在哪接头?”
燕晚袄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新中科举,来徐州赴职,想必是在衙门一类的地方吧!详情我也不知了。”
苏棠心想:“这徐州城不小,想要寻个人也是困难,尤其是两人这般打扮甚是不便。只是他二人身无分文,却是如何可好?”
苏棠正这般想着,那驴子忽然停下来,说什么不走了。他们正停在一个繁华的街道中心,往来行车辆极多,这驴子恰停在正中间,惹了极大的不满。这时旁边的一个二层小楼前走出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物,对着苏燕二人喝道:“别在这儿挡道,打扰我们做生意,快走!快走!”
苏棠顺势向他来的方向望了一眼,见那小楼楼门的牌扁上写着“盛式赌局”四个字,他眼睛看着口中便读了出来。那小厮冷笑道:“怎么?小哥您也想来两手?您有赌资么?”
未及苏棠开口,燕晚袂忽然道:“怎么没有?”从腰间却下个坠子来,递与那小厮,那小厮只一打眼,也不伸手去接,却道:“姑娘莫要匡我,这坠子不过值几文钱,又能赌得了什么?”
燕晚快道:“谁说我要赌这坠子?我是要赌我自己!”
“你?”那小厮将燕晚袂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能值多钱?”
苏棠闻言面色一变,欲要上前,燕晚袂忙搭住他,又对那小厮道:“把这坠子交与你们盛老板,你再问问他我值多少钱?”
那小厮接过,将信将疑地去了。苏棠眼盯着燕晚袂,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燕晚袂也轻轻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饱含了无限风情。苏棠在心动的同时又有怜惜之感,便回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那小厮快步跑了回来,脸上换回了谄媚的笑容,对燕晚袂道:“燕姑娘,老板有请!”于是燕晚袂便在众人的注视下骑着驴子进了赌场。苏棠跟在一边,他从未来过种地方,倒是觉得一切都很新奇。
房间的正中是一张一面可容得下四人的四方桌子,但桌子的每一边都围了远超四人。苏燕二人走进后,靠近门口的这一边的人便自动向两侧散开。正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锦裘的人,脸上生了胡子,模样看着却是年轻。苏棠不禁心想:“难道他便是他们口中的那个盛老板?这家伙打扮得一副老成的模样,但实际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年的!”
他二人走上前后,那盛老板便开口了:“燕姑娘!好久不见,你能出现在我这儿真是稀奇呀!我听闻你早已名花有主了,难不成,我还有希望不成?”
燕晚袂没有回他的话,她抬头四处望着,脸上露出奇妙的表情。因为脸被黑纱遮着,她脸上的神情其他人看不见,但苏棠与她朝夕相处日久,她神情中微妙的变化仅凭那眼角的波起便望得出。
“是这间屋子么?”苏棠也随着她的目光四处打量看去。平平无奇的小楼,有些破旧,二楼的栏杆已塌了,四处都是伤痕。在这种场合这种空间里大概少有和平的日子,而每一次争斗的结果,无论谁胜谁负,最终受伤的也总是这小楼。
燕晚袄,她所怜惜的,是这楼么?
她缓缓地看,迟迟不开口,那盛老板耐心极佳,也不催促,只静坐地等待着她,一点焦急的神色都未露,这使苏棠不禁惊觉:“这男人,只怕是个不易对付的角色。”
直至燕晚袂终于开口道:“物是人非,世事总是在变。我来,也不是与你叙旧的。”
盛老板道:“这我当然知道,这里是赌局,来这儿都是来赌的,我只是有些好奇,您以自己为赌注,想要赌些什么呢?”
燕晚快轻轻一笑道:“您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盛老板眯着眼,有一瞬间他似乎当真到了与他的装扮相符的年纪,但紧接着,眉眼又恢复了年轻。苏棠禁不住更加好奇了,这人年纪究竟有多大。
盛老板思忖了少许后道:“那这样便好,一局决胜负,燕姑娘若是胜了,这间赌庄便更名为燕氏赌庄,便是燕姑娘您的了。但若是在下侥幸胜了……”
燕晚袂接道:“那盛老板多年的夙愿便如愿以偿了……不过我有两点要更正的。”
盛老板道:“哪两点?”
燕晚袂道:“第一,我不要你的赌庄,我只要这个小楼。你的东西连带你的人都撤出去即可,反正你的庄子也不只这一处,对你而言也不亏。”
盛老板道:“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满中意这庄子的呢,但你既已这般说了,我也不便拒绝是吧!那么第二点呢?”
燕晚袂道:“要和你赌的不是我,是他!”
她扭头看着苏棠,苏棠略略吃了一惊,但没在面上表现出来——他自以为是没有表现出来。盛老板眯着眼打量着他,忽而问道:“那样也好!小兄弟你想要怎么赌?”
苏棠道:“我什么也不会,你给我挑个最简单的吧!”
“那就赌骰子吧!”盛老板将手边的骰蛊从桌上滑过去掷与苏棠,他这一手看似轻描淡写,实的暗运内力。苏棠用手去接时觉察到了那股力,不动声色地化解了。
“规则很简单,谁掷出大的点子大,谁就赢,可以么?”
苏棠道:“好!”他将那盅子晃了晃,便知里面有三颗骰子,且轻重不同。心想:“想来这赌庄是作弊惯了的。他凭着感觉,将那三枚骰子的力聚集到一点上,然后掀开骰蛊。”
三个六点。
盛老板微微一笑道:“如此看来,胜负已分,也不用再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