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犹记多情

苏青洛去后有半个月,苏棠一直在姚府,每日锦衣玉食,颇觉不惯。他想回归山野生活,但是面对着姚家妇女的殷勤款待,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心里还惦记着答应姚蕙兮的一件事情,此事不了结,他心里总是不安宁。至于她是不是舍不得他,他却是不敢想。

前日,他走到姚四牡门前,正要敲门,忽听得门内有争吵声,倒像是姚惠西与他父亲起了争执。他觉得尴尬,便不再上前。过了一会儿,姚蕙兮从屋内推门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泪痕,苏棠立刻躲在栅栏后面,姚蕙兮心思恍惚,也没看见他。

当晚,姚蕙兮把自己关在房里,也不肯出来吃饭。姚四牡与苏棠先后前来敲门。她把前后门都锁紧了,竟是谁也不肯见。苏棠仗着自己身材矮小,硬是从窗户爬了进去。姚蕙兮这才破涕为笑道:“你当真以为你天生便是做贼的料吗?”苏棠红着脸被他撵了出去,“好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也告诉我爹,不用担心,我不会自尽的。我今日不想说话,过两日我再来找你。”

苏棠吓了一跳,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应姚四牡之请才钻进她房间里的。他把姚蕙兮的话转述给姚四牡后,姚四牡一言不发地回去,只留下苏棠一个人莫名其妙。

又过了两日,这谜底才揭晓。

这日傍晚,姚蕙兮忽然来敲苏棠的房门,苏棠开门后,她走进第一句话便道:“没忘记,你还欠我一件事的吧?”

苏棠立刻道:“没忘!”

姚蕙兮笑道:“那便好!”

她携着苏棠在房内的客椅上坐下道:“你想必也知道,我爹因为上一家的遗憾想让我们俩成婚,你不肯回衔月山庄,他还想让你入赘到我们家。”

苏棠听到她忽而提及此事,紧张地心怦怦直跳。却听姚蕙兮又道:“然而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的!”

苏棠心中怅然。

姚蕙兮继续言道:“我想你也不愿。你比我小几岁,我看着你,只觉得你是我弟弟,根本起不了别的念头,而且……我心中早有别人了。”

她说到后面,似是害羞地低下了头,苏棠面上神色变化,她却是没有瞧见。

“你想让我去和舅舅说?”苏棠平稳住心绪问道。

姚蕙兮摇头:“我原本是那样想的,但是前日改了主意,把话都与我爹说明了。此前我一直不敢说是因为他……他是齐家的人,我家与齐家关系不好,你是知道的。如今也知了这关系不好的原因,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深仇大恨,便去与我爹说了,想劝他就此冰释前嫌。但我爹听了后还是大怒,他说姑姑便是被他们家害死的,若非他们家横插一脚,姑姑与姑父并不会被拆散,也并没有后来的事情了。我便说,爹爹他只是迁怒而已,再说他们上一代的恩怨又凭什么牵连到我们这一代呢?他又改口说呢,齐家的二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便是没有齐家的恩怨,也不会让我嫁给他。他这样说齐公子,我自然便生气,便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赌气不吃饭。”

这便是前日苏棠所看到的情形了。

“昨日我爹又来找我,说他想了许久,怕逼我过甚在引发15年前姑姑与姑父的悲剧,便说只要齐公子真心实意的上门来求婚,他也不是不能答应,但需得齐公子亲自上门才行。我不知道爹为什么特意要强调这一点,不过这倒是无妨,只要爹答应便好。”

苏棠道:“你是想让我去与那齐公子讲,要他上门提亲?”

姚蕙兮摇摇头:“此事当我自与他讲,但我究竟是女儿家,我爹虽不禁我出门,但我也不好亲上齐家去找他,你只需带我与他送个信,想法子让我二人见上一面。便是遂了我的心愿了。”

姚蕙兮讲完,羞得垂下头去。苏棠抬头望向她,见她的脸在火光下被映得通红。那一刻,他忽然觉得便是为她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便道:“这有何难?我明日去齐家寻他便是。”

姚蕙兮喜道:“当真?”又柔柔地道,“我若能如愿,会永远记得你的好的……”

她话说得诚恳,听在苏棠耳中却觉得不是滋味儿。

第二日,苏棠便去了齐府。那齐家有两个公子,大公子在朝中为官,是以齐府与姚宅虽只一街之隔,模样却大有不同。苏棠刚走到门口,便被两名人给拦住了,其中一人喝问道:“什么人?”

苏棠道:“我有事来寻齐二公子。”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道:“你是哪家的?可有拜帖?”

苏棠哪里知道什么是拜帖。

那人见他神情便知是没有,不耐烦地甩手道:“走走走,持了拜帖再来!”

苏棠没有想到一上来便吃了个闭门羹,他对世俗礼数实在是一窍不通,一时间却是愣住,不知如何是好。那人见他不动,还要再撵,却听另一人忽然道:“等下!”

苏棠正要离去再作打算,闻言便又停了下来,那人盯着他的衣饰道:“阁下可是姚家的人?”

苏棠便道:“是!”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道:“你若想见二公子也无妨,去后门通报即可。”

苏棠见他神色有异,联想两家恩怨,料想他不怀好意,心中冷笑道:“好,我便要看你齐家有何能耐!”

他早就想寻齐家晦气,只因跳错了墙,跳到了姚家,一不小心倒是认了个舅舅。若不是怕砸了姚蕙兮的事,他恨不得再溜进去探一探齐府。若是方才那两人想搞什么小动作,就是正中他下怀。

他寻到了后门,但后门紧闭着,他敲了许久才敲开。朱红色的木门被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家丁打扮的人把头探了出来,没好气的道:“什么事?”

苏棠道:“我有事来找齐二公子。”

那人道:“要见公子去前面,哪有到后门拜访主人的?”说罢便要关门。苏棠把脚伸出去向前一抵,那门便关不上了。那人怒道:“敢来齐家找事吗?”一手向苏棠抓来。苏棠身子一缩,他便抓了个空。苏棠又把抵住门的脚力一收,那人一手扔用力推着门,忽然阻力没了,劲力不及收,一个重心不稳,便向前抢去,凭着身法倒是稳住了。苏棠却暗运内力在他脚下门槛轻轻一推,终究还是没稳住,摔了出去。

苏棠佯装惊讶道:“哎哟,这位大哥,您没事儿吧?”

忽觉身后来风,知有人偷袭,心想:“我还是不要与他们正面交手的好。”于是他假装要上前扶起倒地那人,故意绊了一跤,向前跌倒,身后之人便扑了个空。他起身时又拂袖在那人身后轻轻一带,便与先前那人摔到一起去了。

这一下动静又惊了不少人出来,手里还带棍子武器,苏棠假装站不稳,又跌坐在地,随着二人一道爬起,口中只道:“二位走路实在是太不小心了!不过要我说嘛,府上门槛修的实在是太高了,也难怪二位会被绊倒,哎,你们这是做什么?”

苏棠见出来几人手持兵器将他围住了,心想:“要动手吗?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众人把武器收了,散了开去,原来此人是后院中巡逻领队的小头头,听见动静还以为有人来挑衅,便领了一队人来看,眼见是一个手无兵器的小少年,看他身上打扮却不像寻常人家,怕惹麻烦,便先命众人收手,问苏棠道:“你是何人?”

苏棠尚未答话,最早开门那家丁俯身在他耳边道:“是姚家的人。”

那人顿生警惕:“姚家的人来这里做什么?”他上下打量着苏棠,心想:“没见过,是姚家新入门的弟子吗?姚家除了家主都是脓包,却是不足为惧。”

苏棠道:“我来求见你家公子。”

那人道:“找公子去大门通报,这是下人出入的地方。”

苏棠道:“我倒是去了前面,前面的人让我来后面,后面的人又让我去前面,怎么办呢?若不然,你随我去一趟前门,和那的人对质一下,看看你们究竟谁说的对吧!”

他话音未落,忽而欺身至前,闪电般扣住了那卫兵长的手腕。

那卫兵长原本功夫不弱,但他怎能想到,这样一个瘦弱少年,话说着说着竟然会突然出手,一时竟被扣住了命脉,动弹不得。那几个小兵立刻持好兵器,把苏棠围住,旦监斩官被制住,却是不敢上前。

那卫兵长冷然道:“这里是齐府,你敢在这里撒野?”

苏棠道:“不敢,我只是有事求齐二公子,并无恶意,还烦通报。”

卫兵长冷笑道:“笑话,你是什么身份?公子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忽听得门内一个声音道:“他想见公子便让他见一见,又有何妨?”只见一个和苏棠差不多大年纪的少年出现在门口,看打扮不像是仆人,若非他口中称公子苏棠会以为他便是那个齐公子了。

那卫兵长俯身恭敬道:“玉林少爷!”

少年又对苏棠道:“不过公子此番不在府上,你若要寻他,须得去醉仙楼。”

苏棠见那少年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便道一声“多谢”,飞身而去。少年凝望着他背影道:“这小子身手不错,他大概会喜欢的……”

苏棠在城内四处打探醉仙楼在哪里,被询问的人总是要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后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样苏棠不禁起疑:“我不会又被耍了吧?”

他打定主意,如果再被耍,他定然要给齐家那群人好看。然后他便看到了醉仙楼。醉仙楼三个大字,正刻在一栋精致的二层小楼门楣中央。他见门开着,便走了进去,一个身着淡黄薄衫的年轻女子立刻迎了上来,一把手搭在苏棠肩上。苏棠下意识抽身一躲,那女子扑了个空,却也不恼,盈盈笑道:“公子是第一次来的吗?”声音甚是好听,瞧着模样也好看,只是施了粉,一张脸倒似假的一般。

苏棠道:“我来此地寻人。”

那女子秀眉扬起道:“何人?”

“一位姓齐的。”

女子施施笑道:“是说齐二公子吧,他确实在,不过要一会儿才能下来,小兄弟莫不如先在此休息片刻。”

“不用,我去外面等着便可。”说罢抽身掠出门去。他仍然不知那是何地方,只觉得空气混浊,胸中抑郁难耐,勉强说了那几句话,立刻去了门外。

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苏棠耐性极佳,倒是不觉得难捱。只是来来往往进出许多人,每一个人都要古怪地看他一眼,却是不知为何。天色将黑时,那黄衫女子探出身来,望见苏棠,笑道:“小兄弟,你仍在这里啊?”

苏棠不答话。女子又道:“齐公子这便要走了,我来知会你一声,想不到你还在。”

她话未说完,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齐公子,慢走!”

那女子向苏棠使了个眼色,又折身进去,不一会儿,又扶了个锦衣公子出来。

苏棠一见那人,立刻便有自惭形秽之感,心想:“难怪表姐为他倾心,此人当真可称得上是英俊潇洒,而我呢,她见我第一面,还当我是乞丐呢!”

那黄衣女子指着苏棠道:“这位小兄弟等候你多时了,他是你弟弟吗?”

那齐公子屈着眼瞧了瞧他,懒懒地道:“我不认识他!”

“这却是奇了。”她口中口中称奇,面上却并无诧异之感,“小兄弟,你要寻的难道不是这位齐公子吗?”她说话慢悠悠,无论说什么,语调都是一般,神情也是一般。

苏棠见那女子的手始终挽着那青年的胳膊,心中有气,便上前一步,道:“你便是齐慕予?”

他心中恼怒,言语中甚是无礼,但那齐慕予却似乎不以为怪,口中依旧懒懒地道:“我是又如何?”

苏棠瞪了一眼他身旁的女子道:“与我来一下,我有话与你说。”

那黄衫女子忽而吃吃笑道:“莫非这小兄弟也是你的仰慕者吗?”

齐慕予又眯着眼看着苏棠道:“可惜我对男的却是没有什么兴趣。”说罢便要夺路而去。苏棠伸手便来拿他,齐慕予伸掌隔开,反拿苏棠手腕,苏棠手腕处像抹了油一般缩了回去,缩回时伸指在他腕下一点。齐慕予立刻吃痛,收回手掌。他此前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样子,此刻倒是醒了。他打量着苏棠地衣饰,讶然道:“你是姚家门下?”

苏棠更不答话,再次上前来拿他。齐慕予身法却好,一扭身跃上邻屋的屋顶,苏棠立刻紧追其上,他二人一追一跃,便已蹿出数里地区。

苏棠便要追上齐慕予之时,后者忽然身形一停,右手五指弯曲成爪,向苏棠领下攻去。苏棠见这下来势甚猛,委身一躲,待要反击,齐慕予身体已后掠了一丈出去。

“你是姚家新收的弟子吗?”齐慕予忽然冷声道,话音里已无此前那股懒洋洋之意。

苏棠见他无意再打,便也收手,道:“是又如何?”

齐慕予道:“你的身手以比你那大师兄强得多了,想必你门下已无一人及你。”听他口气,倒像是经常与姚家门人动手一般。齐慕予又道:“说吧,你找我有何事?我虽然对男的没有兴趣,对武功高的有兴趣。”

他说的话不知为何总让苏棠有股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他强忍住这股冲动道:“姚家小姐想要见你一面。”

齐慕予皱眉道:“姚家小姐?哪个姚家小姐?”

苏棠诧异了,听姚蕙兮的口气,他与齐慕予似乎早已私结为情侣了,怎么听齐慕予的话倒像是不认识一般?

齐慕予又道:“哦,原来是你家小姐!”

苏棠道:“你识得?”

齐慕予道:“也许吧!”

苏棠更诧异:“也许?”

齐慕予又恢复了他那懒洋洋的语调:“扬州城里这么多家小姐,我哪里都记得住!”

苏棠心中一怒,正待出手,忽听齐慕予又道:“哦,好像有点印象。便是那个穿着玫红色的绸衫,戴了个翠绿的手镯,眼睛小小的,模样不大好看,但声音极好听的那个?”

苏棠听他说的倒是不错,只是总觉得别扭,不过无论如何,且先劝得他与姚蕙兮见一面再说。

只听齐慕予又道:“你想让我与你家小姐约见一面?”

苏棠点点头。齐慕予微微一笑道:“那也简单,你打赢了我即可!”

他音未落,爪已出。苏棠心想:“我既自认是姚家门下,便不可使衔月山庄的武功。”便使姚家的离合掌与他拆招。这套离合掌法,苏棠在此前与姚家父女交手时便已学了几成。后来姚四牡考教他比武,苏棠无意间使将出来,倒教姚四牡惊讶了一下,便将这套掌法传给了他。齐慕予所使的却是家传的猎鹰爪,爪锋教离合掌要更辛更强,苏棠一时反倒落了下风。他心想:“他这爪法与姚家的离合掌都是刚强,两强相遇终是更强的胜。我若使逍遥掌,却是他的克星,只是我断不能使出罢了。”

他忽而心念一动,只守不攻。待齐慕予抢出十余招后,忽然掌风变换,出招时尚且是掌,招式递出后忽而又成爪。那招式倒是与齐慕予所使招式相同,齐慕予惊讶间险些被他抓破脸皮,若不是苏棠求于变换而失于熟练,这一招他却是躲不过。

齐慕予口中连声叫道:“好险!好险!”又对苏棠嚷道,“喂,你能不能不要往脸上抓?要是给我抓破了相,我可和你没完!

苏棠心里冷笑:”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与我没完!“连续两招都往他面上地去递,齐慕予惊得直往后退,攻守形势逆转。苏棠看着觉得好笑,但转念一想:”我若当真抓花了他的脸,怕是表姐真的要与我没完了!“出手便留了几分情面,齐慕予立刻反攻而上。

苏棠与齐慕予站在屋顶上相斗许久,早已惹了不少人围观。齐慕予的武学修为在四家族年轻一代中乃是佼佼者,不但在扬州,便是在整个江南也是小有名气。兼之相貌英俊,风流倜傥,又处处留情,玩世不恭,扬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齐二公子与人比武的消息一传出,立时引来不少好事者围观,又打听到对手竟是姚家的人,更是议论纷纷。前几年姚家的首徒沈默曾与齐慕予较量两次都是惨败,此番却是这个小弟子占了上风,但谁也不知他是谁,于是谣言猜想无数。

齐慕予眼见苏棠每一招使出都掌,递到后面便化为爪,初时还显生硬,后面越来越圆润自如,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竟落了下风,若非苏棠出手顾忌,几番遇险。喜的却是将这两种武功融合,实在是奇妙。姚家的离合掌他是识得的,那爪法却是自家武学。苏棠何以习得,他却是没想。

苏棠见他越占下风,面上越喜,心中反而谨慎,怕他还有什么厉害的后招。却见齐慕予忽然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输了!“

苏棠正打到酣处,招式都已递了出去,却没料到他说住手便住手,却是不躲不闪。这一招堪堪勒住,仍是带了一阵掌风出去,齐慕予被他带的身体向后一倾,但他身法极快,立时稳住,口中直道”好险“,面上却是兴高采烈。

苏棠心想:“此人莫不是个傻子?”正要开口,忽听得下面有人喊道:“少爷!老爷喊你回家吃饭!”

苏棠向下一看,说话的是一个穿姚家衣饰的少年,识得是姚家的一个小弟子,心想:“我出来了一整天,舅舅定是着急了。”又想,“在衔月山庄时,可无人这般挂念我。”

齐慕予道:“原来你是姚家的公子!”不等苏棠答话,又道,“天色已不早,我也该回家了。我明日再去府上拜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苏棠心想:“你能上门那更好。”便随着小弟子回去了。

姚四牡早已遣人来寻苏棠,那小弟子已在下围观多时。只因齐姚两家弟子相斗,姚家从未胜过,直至今日才扬眉吐气一回。那小弟子非常兴奋,一路上讲个不停,回到家中后仍在谈。姚四牡闻见,不禁皱眉道:“你怎么和齐家的人惹上的?“

苏棠见姚蕙兮在一旁连使眼色,便道:”偶然遇上的!“

那小弟子道:”定是那齐慕予出言嘲讽姚家,被苏少爷听到才出手教训他的。“

姚蕙兮不悦道:”你瞎说,齐公子是翩翩君子,又怎会出言讽刺?“他怕父亲再追问,忙岔开话题。苏棠心下担忧:”我打败了齐慕予,她不会生我气吧?“但见她脸上并无愠色,心下稍安。

晚饭后,姚蕙兮私下里拉住苏棠问:”如何?“苏棠便说:”他说明日来府上拜访。“姚蕙兮又羞又喜地去了。

第二日,齐慕予果然上门来。他通报要找姚家公子,别人自然不知他要找谁,僵持了半天,最后只得把沈墨找来。沈墨听说了昨日之事,便一言不发地带他去找苏棠。齐慕予和他交手过两次,自以为是老交情了,一路上问东问西,沈墨只是不理。他不喜欢齐慕予,也不喜欢苏棠,只因为他打不过这二人。他以为齐慕予是为雪前日之耻而来,把他带到苏棠所住的厢房后,负手一边准备看戏。谁知齐慕予揽了苏棠的肩膀,倒显得极为亲热,沈墨冷哼一声退了出去。

齐慕予道:”我昨天是不是答应你什么事情来着?是什么事儿来着?“

苏棠看着他的脑袋,猜想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我要你答应和姚家小姐见一面。“

齐慕予道:”哦!你姐姐。“他已咬定苏棠是姚家公子,却没想从没听说过姚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苏棠也不否认,他左右看下无人,便道:”你与我来。“

沈墨万万想不到,他的小师妹此刻就在苏棠的房里。这却是姚蕙兮自己的主意,在苏棠房中相会,这样即便被撞见,也掩饰得过去。

齐慕予见到姚蕙兮,又露出那懒懒的微笑道:”姚姑娘,许久不见,你是越发的好看了。“又挽住她发边的红色丝带,”这颜色真与你肤色相衬。“姚蕙兮羞红了脸,垂下头去。

苏棠自退到旁边的房间里,守在窗前,防有人来。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不舒服,就是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是哪里有问题他又说不出来。他耳边听得旁边房间中传来的低低细语,他若是有心想听,倒是听得清,只是他不敢听。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姚蕙兮轻轻地叫了一声:”表弟!“

苏棠知他二人说完话,回到房间里去。姚蕙兮的脸红的像个苹果,但仍不掩欢愉,她立刻逃去别的房间。齐慕予对苏棠道:”原来你是他表弟。“但他懒于去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

苏棠将齐慕予送出门,又回来找姚蕙兮。姚蕙兮对他说,齐慕予约他七日后再相会。苏棠点头,他心里仍觉得不安。当日无事。姚思母那一日恰不在,第二日他回来时,便把苏棠叫来,问他道:”你与那齐二公子却是交好?“

苏棠只能道:”是!“

姚四牡道:”你觉得那齐二公子人如何?“

苏棠想了想:”他根基很稳,身法很棒,出手又快又狠。只是不知剑法如何?“

姚四牡禁不住笑道:”我是问你他人品如何,又没问你他武功如何。“

这苏棠却是答不上来。

姚四牡又问:”他昨日找你何事?“

苏棠道:”他约我比剑。“

他从不说谎话,这姚四牡一望便知,又问:”他见到蕙儿了吗?“

苏棠摇头,姚四牡见他神色,更知他在说谎,心里更惊。他心想,苏棠自幼生长在衔月山庄,涉世不深,怕是很容易被人诓骗,但他性子倔强,若是打定主意不说,却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苏棠心中忐忑,怕他再问几句便要露馅儿。他答应了姚蕙兮,他与齐慕予的事,绝不可对舅舅说起。

姚四牡道:”那齐慕予的武学天赋在四家族中确实突出,小小年纪成就很高,你与他惺惺相惜也无不可。“

苏棠心想:”他就是个二傻子,有什么可相惜的?“

“但据传他人不怎么样,别人都说他是个花花公子,这你可知道?”

“花花公子?”苏棠不懂。

姚四牡道:“听说他四处粘花野草,到处勾引人家小姑娘,然后转身便忘记了。他还经常出入妓院,与那风尘女子不清不楚的。他爹也很为他头疼,他早就到了婚配年龄,他爹给他四处提亲都无过,人家女儿倒是愿意,但是当爹娘的都不愿,又是庶出。你表姐见过他一面,似乎也给迷上了。哎!不就是生了副好皮囊吗?”

苏棠禁不住奇道:“那您怎么说只要齐慕予上门求亲便答应婚事呢?”

姚四牡捉住苏棠的胳膊道:“她,她当真都与你说了?”

苏棠无奈,只得点头。

姚四牡叹息道:“我也是没有法子了,你表姐不听人劝,他现在认定了非齐慕予不嫁。我说齐慕予是个花花公子,他根本就不信。要知道让齐慕予上门提亲是不可能的,他正被那风尘女子迷得神魂颠倒。这些世家小姐不过是逢场作戏,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早就与他爹明年决不要成亲。我如今只盼你蕙儿能早点认清他的真面目。”

姚四牡的话解开了积压在苏棠心里许久的疑惑,那醉仙楼究竟是什么地方?那黄衣女子为何与齐慕予如此亲热?他根本想不起来姚家小姐是谁,见面后却好像早已熟识一般,一切似乎都解释清楚了,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想狠狠揍这个二傻子一顿!

苏棠思索了一夜,决定暂且不动,等齐慕予与姚蕙兮约定日期到了再说。他若是去了便罢,若是不去,他定要上门去给他好看!

这几日,他在姚家向姚四牡请教姚家的剑法。姚家并不长于剑法,但他那日确与齐慕予有过比剑之约,他既自称是姚家人,总不能再使衔月山庄的武功。

到得第七日,苏棠找了个借口,将姚蕙兮带出了姚府。姚家本不禁女儿出门,只怕她被人欺辱,须得有人同行才可。姚蕙兮与齐慕予相约地方在扬州城外的一片郊区林里。他们去到那里时,果见齐慕予那袭淡蓝的锦衣遥遥地候在那里。苏棠不禁吃惊,心里竟多少有些失望。姚蕙兮自是兴高采烈,他撇下苏棠,快步跑过去,方要开口道:“齐大哥!”忽而身体僵住了。

苏棠走上前,只见齐慕予身体朝向另一个方向,根本就没瞧见他二人。而在他面朝的方向,却有一女子袅袅地走了过来,他走到齐慕予身前柔柔地说道:“齐哥,等得久了吧?”

齐慕予又用他那疏疏懒懒的声音道:“为美人相候,怎能嫌久呢?”

姚蕙兮一言不发,扯了苏棠的手,扭身便走。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不出门。姚四牡问起,苏棠才把事情照实说了。姚四牡这几日早已猜中了大概,便道:“如此也好,总叫她认清了现实。”

苏棠惦记着要去教训一顿齐慕予,当下便携了剑去齐家。他持剑上门,自然又被拦下。他心下盘算究竟是要闯进去还是偷进去,忽听了背后一个声音道:“姚兄弟,你来了!”原来恰是齐慕予从外面回来,见他带了剑,更是开心,当下便揽了他的肩膀,将他带进府里去。

苏棠被他揽着,耳边听着齐慕予道:“我可盼了你好多日,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苏棠心想:“他倒是记得与我之约,却不记得与我表姐之约。”

方要提及此事,又想:“多说无益,他早便是这样的人,还是剑上见真章。”

齐慕予将苏棠带到府内的一个练武地校场上,意图与他在那里比剑。消息传出,已有不少齐家弟子在那里等着。他们走过的时候,遇见一名黄衣长者,对齐慕予道:“予儿,怎么闹哄哄的?你究竟在做什么?”又看了一眼苏棠道,“他是谁?”

齐慕予道:“他是姚家的公子,来找儿子比剑。”

苏棠心想:“原来他就是齐家的家主齐乱山。”他见齐乱山皱着眉头,略有不安,心想:“以齐姚两家关系,我孤身来此地是否不妥?方才却是气血上扬,过于冲动,不如写封信给他,约他出去斗。不过来都来了,难道还能临阵退缩?再者他都敢去姚家,我又凭什么不敢来齐家?”

齐乱山则是心里疑惑:“姚家哪儿来的儿子?”他前日也听说了,小儿子与姚家小公子比武之事。但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个小儿子,他却是想不明白。他一直幸灾乐祸于姚思母,膝下无子,弟子也不成器,突然冒出这个儿子来,难道是收养的?

他武功不敌姚四牡,一直引以为憾。大儿子不擅长学武,但考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小儿子又天赋过人,同辈里罕逢敌手。他姚四牡武功再强也是白费,连个可传衣钵的人都没有。难道他想挽回败局?因而又收养了个儿子?

他想探个究竟,便也随去校场看儿子比武了。

时校场附近已聚满了人围观。齐乱山喝了一声:”都看什么看,还不去干活去!“竟将众人都遣散了,但还是有几人不肯离去。

齐苏二人在校场中央的空地站好,齐慕予手持一柄精钢宝剑,想必是齐家家传宝物。苏棠却将他那柄破剑从剑鞘中抽出,那剑鞘便是前日姚蕙兮用竹子精心编制而成。此剑一出,旁边立时便有弟子笑了出来。齐慕予倒是没笑,他只是皱着眉头道:“姚兄弟没有剑吗?需不需要我借你一柄?”

苏棠淡淡道:“不劳挂怀。”说罢不待齐慕予相让,便即出招。齐姚两家武功都以刚猛凌厉为主,剑法亦不例外,苏家走的却是相反的路子。苏棠长于迅与巧,却不长于力,他使姚家的功夫总不如自家成熟。此前与齐慕予交手,偶然占上风,也不过是借了一时的奇巧。若非齐慕予当即认输,再坚持一阵,他怕是便要落于下风了。而但凭劲力,他手中破剑,又如何敌得过对方的宝剑?不过十余招,便呈败相。

齐乱山不禁冷笑:“姚四牡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家伙也不过如此,若论真才实学,比我予儿还是差得远了。”那几个围观弟子也觉得无趣,便都散去了。

齐慕予却忽然撤剑道:“你这把剑不行的,你还是换一柄吧!”

苏棠心想:“他说得不错,只是即便我换了剑,怕也不是他敌手,还是得找个胜得了他的法子才行。”

齐慕予见他不应声,却把自家的剑扔到一边,另寻一柄弃剑来。那剑想必也是练废了,扔到一边的,比苏棠的破剑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苏棠暗暗称奇:“此人半分便宜都不肯占,倒当真可称之为光明磊落。若非表姐一事,却还值得深交。”

苏棠便让齐慕予先出招,齐慕予也不相让,一招凌空傲月使将出来。

齐慕予自舍了优势,苏棠虽不至于反败为胜,却可再支撑些时候。但他心中知晓如此终将是一败,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逆转局势,心下焦灼:“我信誓旦旦地说要教训他一顿,此番却是打都打不过,又有什么面目去见表姐?”

把心一横,一招“穿林打叶”使得出来。齐慕予见他剑式一转,那股凌厉之意顿敛,剑锋更为迅疾但飘逸而柔,不甚在意。连出两招,却发现自己剑锋虽厉,但无凭依,直似打入虚空一般。

齐慕予不惊反喜,他于武学一道实为痴迷,于胜负反而不介怀。他有心要诱使苏棠使出更厉害的招式出来,于是手上力气加重,怎奈他无论如何使力,那力都消散于虚无。正惊奇间,忽见苏棠面色一变,面对齐慕予递来的剑招却不抵挡,反而向边上一闪,齐慕予见他门户大开,也未及细想。使剑斜里刺了过去,剑未及身,苏棠竟已倒下。齐慕予明了原里,又惊又怒道:“爹,您干什么?”

齐乱山却不瞧他,瞪着苏棠道:“你是苏青洛的儿子?”

原来方才换剑后,齐乱山又看了一会儿,见儿子仍占优势,正要离去。忽见苏棠使了那一招“穿林打叶”,心下生疑。他年轻时曾与苏姚二人有过数次交手,对二人武功路数甚为熟悉,待苏棠又使了一招“乱红如雨”后更无怀疑,趁二人相斗正酣时,忽而栖身至苏棠身后,悄无生息地推出一掌。不料苏棠警觉性极高,当下便闪到一边,又遇父子二人同时出手,却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来的了。

齐乱山第一场偷袭时本欲下杀手,被他闪开后忽然一想:“若当真杀了他,只怕对付不来苏姚两家。倒不如把这小子扣下以作要挟。”于是趁着苏棠闪躲齐慕予剑时出指,将他点倒。苏棠被他点了穴道,身体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齐乱山着人将他绑起来,关到柴房里。齐慕予阻拦,被他爹喝退。

当晚,齐乱闪便命人将苏棠的破剑送到了姚家,并约姚四牡府上一见。姚四牡听说苏棠出门后去了齐家,本就有些担心,直到看到苏棠的配剑,担心之事竟成真,暗恨自己这些日子只顾着女儿的事,却忘记提醒苏棠提防齐家。当年齐乱闪为他弟弟向姚家提亲,姚七芙却和苏青洛跑掉,他弟弟因此立志不娶,多少年后忽而离家不归。齐乱山为此事也是恨极了苏青洛,若不是自忖武功不及,早就上衔月山庄寻仇去了。他无计可施,又怕姚蕙兮担心,也不知会女儿径自去了齐家。

齐乱山见到姚四牡便道:“听闻贵府近日多了一名公子,此子武学天赋极佳,便连小儿也败在他手下。姚兄后继有人,真是可喜可贺!”

姚四牡见他神色便知他说的都是谎话,心想:“这个老狐狸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当下只轻轻冷笑,却不答话。

齐乱山又忽然叹了口气,道:“我那小儿子你想必也见过,模样和功夫都是极好的,只是有点小小的毛病,姚兄弟想必也不会介怀。”

姚四牡越听越起疑,但也不动声色,且听他继续往下说。

齐乱山继续道:“我只是担心他的婚事。他今日已然二十有二三了,是时候该成家立业。我听闻姚兄弟膝下有一女,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想和我那小儿子也是般配的。舍弟与令妹上一代未能结成连理,我一直引以为憾,莫不如由他们这一代来弥补。”

姚四牡万万想不到,他开口竟是要提亲,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以他二人相交二十年的经验,想必不是出自好心。直待他继续说道:“当然,我也知道姚兄弟便只这一个宝贝女儿,想必是不舍得她离家的。如若兄弟不嫌弃,我大可让小儿入赘到贵府门上,尊意如何?”

姚四牡瞬间明了:“他知我无人继承家业,多半是要收上门女婿的,便要他继承不了家业的小儿子上门,名为和亲,实则却是想控制我姚家,我又如何能上他的当?只是棠儿在他手上,这却如何是好?”

便道:“齐兄的一番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这等事情还要问过女儿的心意才行。倒是我那小侄儿,最近听闻与贵公子交好,他父亲与我是至交,把他托付给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没有法子向他爹交差。”他故意不说他是自己外甥,便是想探知齐乱山究竟知多少。

齐乱山心里却道:“好啊!你拿苏青洛来压我,我倒是要看看他儿子在我手里,他能奈我何?”

“原来是好友之子,但不知是哪家门下培养出的这等杰出少年来?”

姚四牡见他仍在绕圈子,颇有些不耐烦道:“听闻他现下便在府上做客,可否请出来一见?好让姚某知道他先下无恙。”他知晓齐乱山若擒苏棠为要挟,虽不会放他,但总不至于将他如何。虽如此,他心中总归是不安,总要亲眼见他无恙后再做打算。

齐乱山自忖姚四牡便是武功再高,也不见得能在齐府重重守卫之下把人抢了出去,便命人道:“有请苏公子来!”

姚四牡心下一凛:“他果然是知道的!”

过了一会儿,却见那亲信神色慌张地回来,俯身在齐乱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姚四牡凝神注意齐乱山神色,心想:“难道棠儿当真神通广大,被他从齐府逃了出去?”

就在姚四牡与齐乱山交谈之时,苏棠确实已逃了出去。只是不是他自己逃的,而是被人放了。他那时被人关在柴房里,虽然穴道已解,但手脚都被捆了,却是动弹不得。他暗恨自己一时冲动,不应孤身上门,还想教训别人一顿,自己却先被教训了。他虽料到齐家可能会为难,却没想到以齐乱山这等身份竟会在小辈身后施偷袭。他不知道他擒住自己是要做什么的,猜想是要与苏家为难,一时想:“我爹又岂会在乎我死活?”一时又盼望着爹爹来救自己。

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门口有人说话:“家主命我来给这人送饭。”这声音听得略有耳熟。紧接着柴房门被打开,进来两个人。当先的人身形有些眼熟,后面一人手里却提着东西,因为天色昏暗,苏棠看不真切。直到那当先那人又说话道:“苏公子,老爷让我送饭给您吃,我若解了您手上的绳子,你可别想逃出去,齐府里外这么多人,你想逃,可是逃不出去的。”苏棠这时倒是听出了他是谁,便是他第一次上齐府被挡,被众人称为“玉林少爷”的那位,只是不知他在齐家究竟是何身份。他口中这般说,却不当真来解苏棠的绳子。他让身后的随从把饭放在地上,却趁他不备时出纸将他点晕,然后把声音压到极低,对苏棠道:“别出声,随我来!”

一边捡了苏棠身上的绳索,让苏棠把那晕倒的弟子外衣脱下来换上,口中不停道:“您若不肯吃饭,倒是为难我们了……”

待苏棠将衣服换上后,便提了饭搂随着玉林公子出去。其时天早黑了,他又低着头,守卫看不清他的脸,见他的服饰还当是那随从,便让他二人去了。

苏棠低着头,随着玉林公子一直走到了后门,想要出去,却被拦了。

“老爷说了,今晚谁都不许出门!”

玉林公子似是愠怒道:“我都不行吗?”

守卫道:“除非是老爷自己,便是少爷都不可。”

苏棠正想夺路而去,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我倒要看谁敢拦我!”

苏棠感到一阵衣袖携风卷来,身体便被人提了,落在马上疾驰而去。身后守卫吆喝着要追上来,却哪里追得上。苏棠不用看便知道是谁救了自己,心中直道:“惨了!惨了!我还要教训他,反倒欠了他一个人情了”

苏棠在马背上对齐慕予道:“你私自放我出来,不怕你爹怪罪你吗?”

齐慕予道:“他趁我比武时背后伤人,我还没怪他呢!”他直待带苏棠出了城外才停下马。苏棠翻身下马,见齐慕予手中还拿了两柄剑,一柄递给苏棠,苏棠接过笑道:“怎么你叫我出来,却是为了和我比剑?”

齐慕予道:“若是胜负不分,我今晚断是睡不着觉的。你那剑法只使了两招就被我爹打断了,你快多多使出来,好教我心服口服!”

苏棠叹息道:“我本是不愿再使衔月山庄的武功,但既蒙你相救,你的话却是不得不相从的了。”

齐慕予听闻欢喜,便不再多言,凭着月光与苏棠斗起剑来。衔月山庄的无为剑法,于各等霸道凌厉武学都是克星,任何力道面对这剑招都会化为乌有。只要两人武学相当,便可占上风。苏棠心知齐慕予所求不为胜负,只为一览他剑法,是以出手克制。

待得苏棠将那无为剑法中的十二剑式使完,齐慕予便弃剑认输。他揽住苏棠的肩膀道:“姚兄弟,你这衔月山庄剑法当真了得,你却为何不用呢?”

苏棠心想:“你都知道我是衔月山庄的人了,却仍叫我姚兄弟。”他使衔月山庄剑法得胜,心中着实不快,便道:“今日只恩,来日必相报!”

把剑弃了,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齐慕予心中难道:“我却又如何惹他不快了呢?”

苏棠回到姚家时,姚氏父女正在吵架。齐乱山发现苏棠不见后,大为惊怒,试图隐藏,但还是被姚四牡看出了端倪,便回了家。回了家发现苏棠并未回来,不禁疑惑:“难道棠儿并没有逃出来,而是在齐家出了什么事情?”

姚蕙兮却已迎上来,急问道:“爹,听说棠儿而被齐家抓去了,是怎么回事?”

姚四牡正心急间,便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的事!”但看了一眼女儿要哭出来的样子,却又心软,温言安慰她道:“以棠儿只能,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又把在齐家的事与她说了。姚蕙兮垂头沉思一会儿,道:“爹,他们想要女儿嫁,女儿嫁了便是了。”

姚四牡怒道:“那姓齐的小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看到了,你怎么对他还不死心呢?”

姚蕙兮声音里带着哭腔,道:“那您说怎么办?表弟要是个三长两短,您怎么向姑父交代?”

苏棠便在此时出现在她父女二人身前。姚蕙兮立刻转忧为喜,扯住苏棠的手道:“棠儿你没事,我们担心死你了!”忽然想起男女有别,便又松手。

苏棠心里暖暖的,只觉得这里才是家的感觉。有人关心他,有人发自内心的想着他,惦记着他,有人等他回家吃饭。

姚四牡又问苏棠究竟是怎么回事,苏棠便从他去齐家找齐慕予之事一一都讲了。讲到苏棠被齐乱山背后偷袭之时,姚蕙兮大为气愤道:“他对小辈出手便也算了,居然还背后偷袭,实在太可恶了!”再讲到其苏棠被齐慕予所救后,姚四牡固然吃惊,姚蕙兮更是红着脸道:“他……他固然和他爹是不同的……”

她那日见齐慕予和别的女子幽会后,固然伤心,终究心有不甘,总想是否有别地原因。待听得苏棠所言,这人可谓是光明正大,又极重情义,便是在感情之事上有所欠缺,又有何妨?

姚四牡和苏棠看着她的神色,都知经此一事,他对齐慕予只怕是更为倾心。苏棠心中固然伤心,但齐慕予既于他有恩,他实再是不宜干涉此事。尽管他心中隐约觉得齐慕予对表姐而言并非好的归宿,但他又怕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祟。姚四牡想着齐乱山的野心,不禁好笑:“他拿棠儿做要挟,想让我嫁女儿,却不知道我这女儿巴不得把自己嫁过去呢!”

那时已近天明,姚四牡见表姐弟二人都已疲惫不堪,便让二人睡去。他却睡不着,心里挂念着女儿的事,不知该不该趁着女儿的意。他知齐慕予对自己女儿实无情义,但齐乱山的野心他倒是不怕,他虽有此念,他这个儿子却未必能成他老子的心意——他自己都未必肯答应这门婚事。

苏棠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思索了几日,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是时候离开了。

他怕父女挽留,也未当面辞别,只留了封书信便走了。

他后来听说表姐姚蕙兮与齐慕予终是成了婚,齐姚两家联姻广为人知。但他不曾听说的却是,齐慕予在成婚第二日便离家出走,从此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