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挑战

白桥曾经想过,若是当年在扬州,他们没有遇到苏青洛,或者是他没有表达想要去衔月山庄的意愿,苏棠会不会将他留在身边。他至今不知道,苏棠为何会上梅山,为何一见面便似与他相识,又为何将他带下梅山。但是他知道,即便他没有被带回衔月山庄,他迟早也会被苏棠所抛弃。

在衔月山庄的五年,白桥潜心习武,余事不理,苏青洛对他很冷淡,但是足够严厉,也足够用心。其他人——师叔伯且先不论,因为苏青洛不收徒,衔月山庄二代等弟子连同苏棠内仅有七人。苏棠离山后,苏青洛忽然将白桥带回来也是让众人大吃一惊。但是白桥并没有像在梅山一样受到众人排挤,或许是因为他是苏青洛的徒弟,又或许是因为他这些人被苏棠打压太久了。即便如此,白桥仍和每个人保持疏远,不与任何人亲近。

五年下来,白桥凭借努力,在二代弟子中修为首屈一指,但他时时仍能看出苏青洛眼中的失望。他知道他仍旧比不过苏棠,只是此时他尚不知这差距会有多远。

苏青洛曾有一师妹,是街月山庄近二十年唯一的女弟子,十年前嫁给了九华山弟子汪处笙。这汪处笙后来接任了掌门,向各大门派发下喜帖,街月山庄也接到了。这十年来衔月山庄居远避世,甚少在江湖中走动,九华山却是例外。苏青洛思索几许,最终还是懒于下山,只遣了两个弟子送去贺礼。

苏青洛没有想到的却是,两个弟子回山后称,他们在九华山脚下竟然遇见了苏棠,而且还携来了苏棠递来的战书,称三个月后中秋之时将上衔月山庄挑战——这句话还是当着参加九华山掌门大典的众宾客讲的。苏青洛闻言大怒,后又一想,五年之约也是时候了,不知这臭小子一人在外游历会有多大进步。

其实那时苏棠早已名声外,只是衔月山庄不知。两名弟子路上倒是有所耳间,但是庄主盛怒之下,他们也未敢把详情都讲出来。白桥私下里打探,得知了全貌。

原来,那日在大典上,两名弟子中的一人韩错便看见了苏棠。但是时隔五年未见,他并不敢确认。直到苏棠也瞧见了他,还冲着他诡异地一笑,这笑里似乎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他回想起小时候与苏棠有过几次冲突,不觉心中一寒。再回头时苏棠便已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惊觉到自己的佩剑不见了,而他根本不知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当时在掌门大典之上他不敢造次,结束之时和师弟商量,对习武之人而言,随身携带的佩剑被人悄无声息地拿走了,这可是奇耻大辱。他们怕给师门丢脸,也不敢声张。

这时新任掌门夫人叶晴素过来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几番寒喧后,又问他们道:“你们看见棠儿了么?”

二人对望一眼,摇了摇头。

叶晴素皱眉道:“这孩子,也不和我打一声招呼,径自便走了。我本是想要再劝他回家去的。”又问了问山上和苏青洛的情况,二人便请辞下山去了。

路上,韩错问文涛道:“你说,剑会不会是被苏棠道拿去了?”

文涛不解道:“他拿你剑做什么?”

韩错道:“报复我呗!他这个人心胸狭窄得很,我不过就骂过他一次野杂种,他就一直记得。哼!他倒是不记得我那次差点被他打死……不过,我也有点不大相信。若真的是被他拿走的,我会一点也没发觉?他就算天赋再高,也不会有这样厉害。”

他们又讨论了一番,而问题不久便有了答案。

他们走进了山脚下的客栈,苏棠已在那里等着他二人了。苏棠看见他二人走进便似没看见一般,韩错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相识。他二人拣了个位置先坐下,店小二前来招呼时,韩错忽然发现苏棠正拿着他的剑把玩,惊怒不定间,正要上前喝问,剑竟从苏棠手中脱出,向看韩错二人袭来。二人惧是大惊,韩错反应较快,向后一闪一避。文涛惊慌间只抽出了剑来。但那剑却是绕过他,直奔韩错去了,倒像是欲先便判定好了他的闪躲方向一般。剑堪堪擦着韩错的衣畔滑了过去,只撕下了一块衣襟。

文涛心中暗道:“好险!”但眼见那剑被射进墙里,剑身完全没入只留一个剑柄在外,却是又惊又羡。

韩错则已跳起身来,对着苏棠怒道:“苏棠!你不要欺人太甚!”

苏棠大笑了两声,身子已轻飘飘地落在二人身前:“韩师兄,我好心把剑还你,你怎么能说我欺你呢?”

韩错冷哼一声道:“谁是你师兄!”

文涛是在苏棠走后才入门的小弟子,与苏棠并不相识,此时听得二人问答才知,当下上前恭恭敬敬道:“师兄!”他感觉得到苏棠在打量着自己,又道:“师兄, 师伯想念你得紧,你还是早些回山吧!”

他这话说得苏棠心中一软,面有犹豫之色,正待开口,却听韩错怒道:“你还叫他师兄做什么?他早就被逐出门墙了!”

苏棠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身子向后一跃:“你说得也是!我与衔月山庄早无关联,还和你们在这里叙什么师兄弟情谊?”

文涛见他想走,忙上前一扑想要捉住他,但苏棠身法何等之快,早已出了客栈,消失不见了,只有声音传了回来:“代我转告贵庄庄主,五年之期已近。三月后,中秋之时,苏棠将亲上衔月山庄挑战!”

韩文二人都不知五年之期指的是什么,但苏棠所称的三月后上衔月山庄挑战的话他们却是听得清了,不单他们,当时客栈内外从九华山下来的人也听得清了。

文涛耳听得有人在议论:“原来这少年就是苏棠。”

另一人问:“那是谁?”

先前说话那人惊讶道:“你不知道?这小子这两年名头可盛了呢!先是连败永丰坊六大长老,而后又重伤了天远堂的副堂主,连那京城王府都出入自由,被他搅了个天翻地覆,真是后生可畏呀!”

“他上衔月山庄,是想挑战他老子么?”

“谁知道?要不要去看看?”

“父子打架,有什么可看的?”

文涛心中既向往,又有些可惜,待听到后面,又觉得期待了。韩错不声不响地去拔他的剑,但那剑深入墙里,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拔出。拔出后他才发现剑上刺着一封信,信上所写内容与苏棠口中的话无二致。

三个月转眼而至。这三个月白桥的心中复杂得很,又无人可与诉说。师兄弟们对他期待居多,他们私底下都听说了那日之事,兼之韩错的加油添醋,都对苏棠心有不满。这期待更使白桥内心沉重,他愈是抓紧修行,愈是觉得自己相去甚远。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当下的状态还比不上三个月前。他心里既紧张,又期待。但他说不清楚,他所紧张或期待的究竟是比武,还是什么。等到他再次见到苏棠之时,才发现,他对重逢的喜悦之情已超过对胜负的牵挂。

中秋当日,苏棠如期而至,他未拜山门,也未行通报,直接便闯了进来。最先看见他的便是白桥,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苏棠已向他打了声招呼:“阿桥,好久不见!”

五年不见,苏棠的模样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个子高了点,又黑了点,棱角依稀还是昔日的少年。白桥说不上自己有多大变化,但是他觉察到苏棠也在打量他,只是他打量的却是更深层次的东西。而他只略略一打眼,即刻便又失去兴趣,望向别处了。紧跟在白桥身后的韩错用剑指者苏棠道:“苏棠!你也太过无礼,当我衔月山庄是什么地方?”

但是他话未说完,剑已脱手。苏棠手中持那破剑,剑未拨出,仅以剑鞘缠住了韩错手腕,他的剑便落到了苏棠手里。苏棠夺了韩错剑后,又有几人赶到,见苏棠出手,便有两人拔出剑来,分刺苏棠左右。文涛急得大叫道:“诸位师兄,都是同门,别打了!”

苏棠望着他道:“这位小师弟倒是好人。”

说话间,他把韩错的剑置于左手垂下不动,身形向右一晃,置左侧剑锋于不顾,右手持剑,依着先前的法子去缠右侧的剑,一缠,一卷,一带,一折身,将两柄剑均夺了下来。后两人待出剑也是如此。

一时间,除了白桥、文涛两人未出手,余下衔月山庄第子剑均已被夺,人人骇然。要知衔月山庄以剑宗著称于是世,这些人绝非庸手,只一招便被夺剑,便是对方是当世高手也未及于此。他们却不知,苏棠对衔月山庄诸等武功心法了然于心,又是多年来日日思索破解之法,方能一招制胜。最骇然的当数白桥,他手中持剑,却是进退不得。他怕上前去只是自取其辱,退下又显怯懦。别人如何看他尚不在意,他生怕苏棠本人瞧不上他。

正踌躇间,忽听得一声怒喝:“臭小子,敢来欺负我徒弟,看我不来打你屁股!”

苏棠道:“糟糕!师叔来了!”他口中称“糟糕”,脸上却含笑意。

只见一名黄衣长者转眼而至,手中当真提着一根寸余长的棍子,作势欲打。苏棠将所夺五柄剑掷于地,抽身闪躲,口中道:“师叔,您老安好呀!”

那长者怒气冲冲道:“你师叔我才不老呢!”

这长者姓农名甫田,年纪较苏青洛还要小上几岁,正值壮年,偏就绪了一把胡子,那胡子又有半数白的,总教人误认已有花甲之龄。他手中虽持棍,却是以剑法相使,见苏棠只闪躲,不还手,便又喝道:“跑什么跑?还不快站着给我打?”

苏棠嬉嘻笑道:“师叔您便饶了我吧!我若败了您,您面上多不好看!若要我站着不动给您打,我可怕疼呐!”

话虽如此,但农甫田招式迅疾,那院子空间有限,苏棠躲闪不掉,只得硬接了两招。

衔月山庄除了韩白文三人,余人都是农甫田收来的弟子,见苏棠如此托大,都是气愤不已。

农甫田却只道:“竖子休得狂言。”

但他心知苏棠所言不虚,单这寥寥几次交手,他已探出这位师侄实力已不在己之下,若认真交手,怕是难以取胜,为此又惊又喜。喜的是苏棠这般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前途无量。惊的则是若自己当真收拾不了他,此事又该如何收场?他口中虽然喝骂,对苏棠却是最喜最怜,他一心想把苏棠打一顿,再哄他认个错,此事便算了了。最怕的就是他们父子再起争端。

但苏棠忽然站定不躲了,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农甫田以棍为剑,剑己及身,见苏棠浑若不觉,忙得一收。扭头只见苏青洛正站在院子的一端,身后跟着师兄蒋于叔,两人都板着脸,看着苏棠。

农甫田还待出手,被蒋于叔喝止道:“师弟停手, 他们父子二人之事由他们自己解决,轮不到我们插手。”

农甫田心有不甘,但却不得不从。他退到一边后,蒋于叔看了苏青洛一眼,也退到了一旁。只剩父子二人面对面站着,却是谁也不开口。

直至日头西斜,午时已过,苏青洛冷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苏棠道:“我信中岂不早已写明了?”

苏青洛冷笑道:“你当真想与我动手?”

苏棠挑眉道:“有何不可?”

农甫田急叫道:“棠儿,你休要再胡闹了!”

苏棠不理他,他探出一步对苏青洛道:“你敢与不敢?”

未及苏青洛答话,忽有一人持剑迈出一步,喝道:“苏棠,你休得如此倡狂!”

苏棠回头,见说话的竟是白桥,似是吃了一惊。

白桥上前道:“昔日你与我尚有五年之约,你先与我动过手再说!”

苏棠摇头道:“阿桥,你非我敌手,还是退下吧!”

白桥心中一阵酸痛,心想:“我辛苦修行五年,你却如此轻看我,连与我动手都不肯!”

思及此处,剑己出手,却被苏棠一闪闪避过去。白桥连出两剑,都被苏棠闪避。第三剑时,苏棠手中破剑出鞘,一刺便刺中白桥腕间,白桥剑便脱手落地。他剑速太快,围观弟子尚未看清那剑是什么样子,剑便已归鞘。白桥却知是那柄破剑,心想:“五年前他使这破剑击退我尚且不会这般轻易,这五年来我自负今非昔比,想不到还是如此不堪!”羞愤至极,拾剑退下。

苏棠略一叹息,又折身面向苏青洛:“如何?”

这下却是无人敢置喙,连农甫田也自忖不是敌手,因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庄主苏青洛的身上。

此时已有好信儿者为了看热闹而上了山,聚在庄外,有的甚至挤到院子中来了。几个弟子未得师长吩咐,不知该不该撵。农甫田心中有气,便对那几人喝道:“都看什么看?出去!衔月山庄岂是容你们撒野之处?”

几人惧他危势,又退出了庄外。

苏青洛便在此时开口了:“好,我答应你!”

农甫田急道:“师兄!”

苏青洛又道:“不过我有一言。你若输了,便给我上西峰上闭门思过,永世不得下山。”

苏棠脸上掠过一丝嘲弄的神色,这神色多少年后,白桥仍旧记忆犹新。他明白那神色的含义也要许久之后了。

苏棠道:“好!我又输不了,随你怎么说!”

苏青洛只道:“大言不惭。”

苏棠又道:“若是我赢了呢?”

苏青洛冷哼一声道:“衔月山庄,让与你便是!”

苏棠轻声道:“谁稀罕!”

声音很小,几不可闻,又道:“那便一言为定,在场众人都是见证!”他又环视一圈道:“此地太过狭小,我们去后山。

苏青洛点头。

农甫田连声道:“荒堂!荒堂!真是荒堂!”又对蒋于叔道:“师兄,你快阻止他们呀!”

但苏青洛父子己往后山去了。蒋于叔摇了摇头道:“晚了!”

二人紧追其上,众弟子和围观的人赶到的时候,那二人已动上手 了。

苏青洛年轻时小有名气,但二十年来鲜少下山,不在江湖上走动,谁也不知他真实本领如何。他的配剑早传与了苏棠,后被苏棠当掉后找回,又给了白桥,多年来不再使剑,此刻便随地拾了根枯枝来使。苏棠那边,众人始知他剑鞘下竟是根破剑。

农甫田又好气又好笑:“这浑小子当真惹人厌。”但以他方才一剑击落白桥手中佩剑之能,又不敢轻视。

白桥夹在众师兄弟之间,他本不欲来,但神情恍忽间被文涛拽走。到了后山之后,目光便被场上的比武吸引过去,再也挪不开了。

苏青洛所便是正宗的衔月山庄剑法“招楚”,一招一式都在诸弟子眼中都再熟悉不过,却又似有不同,众人向以为此剑法并无何种奇特之处,衔月山庄精髓在“无为”,此时方知所学皆薄。

苏棠所便却并非本门剑法,但他剑法诡谲,且一招一式又皆是招楚的克星。

韩错愤恨道:“这小子竟然偷学外门武艺来对付衔月山庄!”

蒋于叔忽然接口道:“不然!”

农甫田道:“师兄怎么看?你能看出棠儿所使是哪家剑法?”

他知蒋于叔年长苏青洛近十岁,带艺进门,经验阅历都较他人多。却见他摇了摇头:“棠儿所使 ,似乎融合了百家之剑,且取其精妙诡谲之处。创此剑法之人,对衔月山庄之剑术了然于心,处处加以克制,棠儿功力尚不及他爹,但剑法上却是克制了。”

文涛忽然对韩错道:“韩师兄,我们前番下山,路上不是听见有传言说 ,苏棠师兄是旷世奇才,凡天下剑术只一见便通其门破其法么?还扬言天下无他破不了的剑?人家还说苏棠手里的破剑是天下最历害的剑……只是没想到这真是一柄破剑,他若是用一柄好剑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韩错哼道:“听他吹午说大话!”

蒋于叔瞪了他一眼,他遂不敢再言。

农甫田又问师兄道:“你说,棠儿破不破得了无为?”

蒋于叔无法定论,只道:“且看 。”

此时场上局势变换。苏青洛眼见招楚处处被压制,剑锋一转切成无为。无为一出,苏棠手中的诡谲便再无用武之地,不过十余招,苏棠便成颓势。韩错面露得色,想要出言嘲讽,看了师父面容严峻,终是未敢。

蒋于叔道:“无为将有形化无形,使剑意而非剑气,却是难解。”

农甫田紧接道:“若非如此,衔月山庄岂能立于武林之巅?只是百年来能将此剑术融汇易通的寥寥无几。”

他环视一圈,不禁叹息。场中竟只苏青洛一人精于此术,他自己是不行,师兄虽强于己,也还相去甚远。二代弟子更不用提及。难道衔月山庄便要就此消亡不成?

但他忽视了一人,那便是苏棠。不单招楚,便是无为他也早想好了破解之法,但并未奏效——他实再是低估了他父亲的实力。

最后他只有一个法子可使,尽管那是他最不愿去使的法子,但是他更不想输,若是在此时输掉,那他此番上山的目的便达不成了。于是他剑锋一转,也使出了无为。于是前时的颓势立去又有势均力敌之势了。

农甫田哈哈大笑道:“我倒是快忘了,这浑小子也是我门下了。”

蒋于叔道:“以无为应无为,便看功力之高下。这小子修为己俨然你我之上,但还是不及他爹,怕还是占不到便宜。”

农甫田笑道 :“那是自然,若是教这浑小子胜了,那可得了?总得有人来杀杀他那嚣张的气焰。”但他见师兄面有忧色,心下不解。再看场中时,又见苏棠手中的无为,又不似无为,那较纯正的无为要奇巧些,又似乎掺杂了些其他家剑法,不禁暗暗称奇。

又过了几十余招,场上局势渐显焦灼。众弟子见苏棠当真能与他父亲打成平手,都是惊愕不已。只有蒋农二人看得明白,苏青洛始终收着三分力道,倒也不是故意相让,而是怕伤了儿子。且他二人手中所便皆非利器,若当真论起,也是苏棠的破剑更占优势。比起谁胜负,他二人更怕有一方伤亡。

但此时的局势却渐显失控,苏棠的剑愈便愈精,虚虚实实,攻守兼备,内力又是深厚无穷,逼得苏青洛也不似先前那般从容,不知不觉便已使上了全力。如此意俨然生命相搏了。

农甫田着急道:“师兄,有没有办法阻止他们,这样下去只怕必有一伤。”

蒋于叔轻轻摇着头,他面色越发冷峻,忽而惊叫道:“不好!”

眼见苏棠似有些气力不支,支撑乏力,剑中竟出破绽。而苏青洛的剑却恰便到酣处,无为使到最高境界,几是人剑合一,心随剑动,而非剑随心动。苏青洛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剑刺下去将会怎样时,剑便己刺了下去——好在那只是一段枯枝 。枯枝及身时,苏棠的剑向回一收,枯枝已断。

农甫田心中只道“好险”,口中却道:“这臭小子便诈!”

但无论怎样,竟是苏棠胜了,究竟是侥幸,还是使诈,因为那几招使得太快,也无几人看得清。只是得胜之后,苏棠却没有开心的神色,他眼盯着地上的半截枯枝,竟是呆住了。苏青洛凝视着他,嘴唇动了动,似是说了些什么。但围观的人离得远,谁也听不清,只有苏棠自己听得清了,他忽然露出了孩子般要哭出来的表情,却是紧咬着唇,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苏青洛一声长叹,将手中断枝掷地,朗声道:“你赢了,以后衔月山庄归你了。”

说罢,折身离去,竟就此下山,再也不归。

农甫田追着叫了两声“师兄”,苏青洛头也不回。

农甫田又回头对苏棠道:“棠儿,你快拦着你爹!”

但苏棠始终低着头,状若不闻。农甫田正焦急间,却见蒋于叔也欲离去,忙拽住他道:“师兄你快劝劝他们呀!”

蒋于叔道:“没有用的,他们父子俩现在谁也原谅不了谁了。”他又对苏棠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也下山而去。韩错和文涛便也紧随其后。

余下的弟子都看着农甫田,农甫田犹豫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 ,一跺脚,也追首两位去了——他本意还是想把两位师兄追回来,但是始终没有追回来,于是他也再未回来。

一时间衔月山庄的人散得干干净净,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了,只剩下苏棠和白桥。

白桥方才一直在用心想事情,他在想方才那一幕似曾相识,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待他发现众人已去得干净的时候,猛然醒悟自己也应该跟着师父走的。

他方迈出步子,忽听得苏棠道:“阿桥,你也要走了么?”

白桥犹豫了,他心里是想留下的,只要苏棠开口叫他留下来,他便留下来,也不管外界如何看。

却听苏棠道:“都去了……也好……我一人足矣……”

白桥内心一阵失望,便也绝然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