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海拉尔

被火车的列车员叫醒的时候,我梦见自己化身为一个俊俏的少年,和红衣服骑着小马的宓韶在草原上驰骋。她的马是千里马,奔跃地飞快,我在后面策马追撵。宓韶扭头对我露出调皮的一笑,随即在马上张开弓,对着林间射去,惊起一波飞鸟。这群被惊怒的鸟儿随即结群向我袭来,我想要拿剑去抵,却摸不到剑,正惊慌时猛地睁开了眼,发现我不是在马上,而是在一趟尚在疾驰的火车上。

和列车员换过票后,我去洗手池洗了把脸,用随身的手绢擦干。临着车窗向外瞧了一眼,初升的日头正将它的第一屡日光洒向那一片平整无际的绿。这等的鲜绿,就连我梦里的草原也比不上呵!

我无暇多看,匆忙收拾好了行李——一个厚重的旅行用书包,里面除了常用旅行用品外,还有三件T恤,两套换洗内衣,和一条迪卡侬轻薄速干的运动裤。

再转身时,那一片绿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楼宇街道——火车已驶入城市,就要进站了。

确认物品完好后,我背起书包,沿着过道向火车出口走去,同时发信息给宓韶:“我已到站,火车未晚点。”

不多久便收到了宓韶回复的信息:“我也刚下飞机,在车站等我。”

下了火车,随着人流走出站台,走到站前的广场。我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到一处,总要打量这个地方的火车站。也无需拍照,就是打量一下它的建筑风格,将有特色的记住,没有特色的便遗忘了。

海拉尔站的建筑还算有特色那类的(可能也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西北),圆圆的穹顶颇有点蒙古风味,进站口的左右两边的石柱上各绘了一条龙。我在花坛边的石阶上坐下,静静地打量着往来的人群。一批接着一批的人在以火车站为背景拍照,这我在每个旅游点的车站都见过,旅游景点的大门也总有一群接着一群的人排着队拍照,好像不拍照就不能证明你来过此地一般。

坐了一会儿,觉得肚子有些饿,便去进站口边上的小超市买了一个面包和一盒奶。正付钱的时候接到了宓韶打来的电话,便匆忙走出超市,穿过站前广场,找到了宓韶描述的白色suv,宓韶正摇下车窗,向我招手。

“我还以为你是打车过来的呢!”钻进火车座后,我打量着这架suv,“这是你租的车么?”

“算是吧!附带一个司机兼导游!”宓韶欢快地说,顺带指了指司机座上的年轻但是不怎么帅气皮肤黝黑的小伙。那小伙从后视镜里对着我礼仪性一笑,便将车一挑头,开向了大路。

我猜想这应当是旅行社的包车吧!这次与长白山那一次一样,也是全权交给宓韶安排的,所以我也没多问,任凭他将我们载向天涯海角。

“你吃早饭了么?”宓韶一边问我,一边从背包里翻出两个面包和一包火腿肠。

我说:“没有,不过我在车站买了。”

我从书包里取出刚买的面包和牛奶,又接过宓韶递给我的火腿肠,一边打量着宓韶的装束——和上次长白山之行初次见面那天相似,纯白带字母的半袖T恤,运动裤和运动鞋,身旁还堆着一件轻薄的水绿色的防晒衣。背包还是上次的背包,取出面包和火腿后瞬间便瘪了,看样子什么都没装?

“你就带这么一点东西么?我们不是要在这里一周呢么?”

宓韶先愣了一愣,随即拎起她轻飘飘的小背包晃了晃道:“你以为就这么一点行李么?怎么可能!我的行李都在后备箱的拉杆箱里呢!”

她又拽了拽我的书包道:“你带的东西也忒多了点,一会儿下车休息的时候,把东西折到我的拉杆箱里吧!这个车会一直载着我们,贵重物品放书包里,下车的时候就轻装上阵吧!”

就这样聊了一点闲话,待车子出了城市的边界,驶进草原之时便谁也不做声了,各自望着窗外的风景。

车子初时沿着主路行驶,两边都是被铁丝网围住的草场。初时尚有些稀疏,越远离城市越加茂盛。车子沿着蜿蜒的小路行驶地缓慢又颠簸,许是因为路是不平坦的土路,许是因为司机想让我们更好地关上窗外的风景。爬上一个小山坡时,宓韶让司机把车停下,我们下了车,宓韶隔着拦住的铁丝网细细地观察了那长得老高的草,问司机道:“这是青稞么?”

司机怕日头,带了个草帽:“是。这里都是牧人栽来喂牛羊的草,所以比一般的野草长得好些。前些年都是没有这些铁丝网的,有的自驾游客就直接将车开进了草里,毁了好些草……”

他们聊天的功夫,我利用这个地势向远处眺望,又大又白的云朵整齐排着队,向着草原的尽头进发,这些云朵厚重得坠得天都低了似的,我若生得高点,说不定一跃就能逮住一个。

休息了一会儿,宓韶从后备箱里把拉杆箱取出,就地打开,里面除了洗漱用品外,依旧只是稀稀疏疏地放了几件衣服。我把我厚重的背包里的东西折出一大半扔进她的拉杆箱里。一切准备就绪后,回到车上继续上路。

这次车子开得快了些,一路颠簸时,我把早上被列车员换票打断的梦讲给了宓韶。宓韶听完后哈哈大笑起来,笑过后又问道:“你怎么知道那少年是你,那少女是我呢?”

我仔细一样,说不定我谁都不是,只是一个旁观者呢!但那少年被鸟儿围攻时的恐惧,我是切切实实感觉到了的。正要回复宓韶时,却见她打了个哈欠,便问道:“你是坐的夜里的飞机吧?要不要睡一觉?”

宓韶摇摇头道:“没事!我也经常熬夜的。”随即又与我讨论起那小说的细节来了。

车子忽然驶离了大路,沿着草丛中间一条细细蜿蜒裸露的地皮行了起来。车子颠簸地过于严重,只能牢牢把住窗边顶棚的把手。

“你有想好那少年的名字么?”

“没有。”

“夫余族族人的名字都是什么样的呢?”

“不知道。史书没什么记载,只知道夫余始祖是叫做‘东明’。不过夫余与高丽渊源颇深,可以借助高丽史来研究一下。”

“高丽还有史书?”

“有,连着宋史、辽史、金史都是一个元朝人写的,写的不好,漏洞百出。”

我顺着后车窗向外望了一眼,我们方才走过的地方,几辆模样相仿的白色suv连成了一条线。

“后面这些车子也都是旅游车吧,和我们也是一个目的地么?”

司机道:“应该是吧!旅行社安排的行程基本都是一致的,而且来这儿的,基本都是看莫日格勒和河的。”

正说着,车子忽然减速停了下来,但没有熄火。

宓韶便问:“怎么了?”

司机回道:“稍等一下,在排队过河。”

我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条浅浅的小河,河边围了不少人,似乎是有一辆小轿车陷了进去。我们车子前面,另一辆白色SUV开足马力,冲到了河对岸。

司机摇摇头道:“这个小河看着浅,人都能淌过去。但若是小轿车,没有经验的司机还真不好过。”

说罢加大油门,又说了一句:“坐稳了哦!”就载着我们冲过小河滩,在两旁溅起的水花中,顺利上岸。

宓韶问:“刚才那个就是莫日格勒河么?”

“是呀,没错!喏!那边有一处高地,是莫日格勒河的最佳观赏场所,去到那里总是要经过刚才那个小河段的。”

车子爬坡后一个转弯,便到了司机说的那处高地上。已有十几辆车沿着两侧顺次停下去。车子停稳后,司机让我们径自去玩儿,他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这片高地就像是伸进草原的一张巨大手掌,承载着前来观赏莫日格勒河身姿的游客们。莫日格勒河极细又长,像一条长蛇,在草原里蜿蜒伸展。水极清,蓝蓝的河水印着被剪断的白云的影。远处是起伏跌宕的小山包,连着厚重细密的云朵,看着很近,实则远极了。

莫日格勒河

宓韶拉着我去了另一个方向,指了一群喝水的马儿们给我看。有一匹小马驹调皮得很,在水里跃来跃去撒着欢儿,又挤到母马的肚子下去撒娇。触目千里望不见车与人,好一幅安静宁和的景象。

宓韶忽然问我:“你的相机呢?”

“哦,忘在车上了。”

“要不要去取来呢?”

“算了吧!足够美的风景,刻在心里就好了,相机都是累赘。”

宓韶斜着眼看我,嘴角露出若有深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