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那为什么要活着呢?”
从我喉咙里顺溜而入的红酒开始在我头脑中发生作用……人体的构造真是神奇,为什么从我的咽喉进入到食道,再进入道胃里的红酒会在大脑中激起反应?我不是理科生,生物课也没好好学过,真是解释不清。也许大脑的神经和身体的每个部位统统相连吧!
“因为不得不活吧!”
“不得不活?“
”如果死了,那么就连这些古怪的问题都思索不了了!原本生存延续下去就是生物的本能。人呢!烦就烦在能思考,又不得不思考。如果可以不思考,那就什么都不用想,只活着就行了。结婚也是一样的。”
我望不见宓韶脸上的红晕,但她说话的语调是有些醉意了。
“为什么人要结婚呢?因为要生孩子,要繁衍后代,这样种族才能延续。这也是生存的本能,只不过不是个体的生存而是一个种族的生存。至于爱情呀,家庭呀,这些都是人类社会强加上去的意义。”
“你有后悔你的婚姻么?”我问宓韶。
“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有什么可后悔的。那只是顺其自然而已,生活需要各种尝试,畏手畏脚地算什么生活呢?我们有时就是太过胆小了……话题跑了,我们还是继续探讨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吧!”
“你有别的想法?”
“没有,不过很多哲学家和文人都喜欢探讨这个问题,像我上次和你提过的加缪,你有看一看他的书么?”
“没有……”上次分手后,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研究夫余的历史。
“就当是被我忽悠了也好,尝试看一看吧!我非常喜欢读他的小说,尽管没有几本,翻来覆去地看,就很满足了。他有一本散文集里有一章是探讨自杀的,探讨虚无主义。不过西方文化与我们不尽相同,他们千百年来都基督教思想所统辖的,基督教是反对自杀的。他们将生存的意义赋予了宗教。”
“他们不会去思考为什么要活着这一类问题,因为他们有信仰?”
“是的!信仰就是他们生存的意义,很有可能信仰就是为了生存的意义诞生的。中国的不也一样么?佛教和道教都是信奉来生和极乐世界的。”
“这不是很矛盾么?他们信奉天堂,信奉来生和极乐世界,不也是基于对死亡的恐惧么?”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就当我是在胡诌吧!”
宓韶又咽了一口酒,然后把酒瓶子晃了晃。从声音听来,已经要见底了。打包的烤羊腿也都吃光了。
我学宓韶白天一般,躺在草坪上看星空。宓韶也立刻躺在我身旁。
“星星真可爱!”
“可爱么,这像是小孩子才使用的词语。”
宓韶的口吻也像极了小孩子。
被星星铺陈的夜空。星星密密麻麻地拥挤着,都要容不下落脚处了。此时此刻如果有流星,大概就是被其他星星们挤掉的吧!流星是孤独的,是被排挤掉的星星。其他星星孤独么?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像是离得很近,实际又很远,几千万、甚至几亿的光年。就像操场上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的小朋友,总有一个是孤独的。
那个小朋友就是我。
“宓韶!”
“嗯?”
“你觉得你人生最幸福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
“嗯……睡觉的时候吧!困意袭来的时候,躺在舒服的床上,有柔软的枕头和被子,美美地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不是很幸福的事情么?”
“是么?我也好想尝试一下呀……”
“怎么,你睡不好觉么?”
“不是……舒服的床,柔软的枕头和被子,我都没有呀!”我们住的宾馆的床似乎也算不上舒服。
“欸?床是不好换,但被子和枕头都是可以自己选的吧?”
“嗯。但是我没有床,也没有被子。”
“没有床?”宓韶惊地从草丛里坐了起来,“那你睡什么?沙发么?还是地板?”
“睡袋。”
宓韶保持着她的姿势我看了我——我猜她是在看着我——有了一会儿,又默默躺下。
“你真奇怪!”
……我觉得星星更奇怪,他们总是在眨眼睛,时不时消失一只,时不时又多出一只来。如果我能保持眼睛不眨,集中精神看去,星星的数量似乎会多出一倍。但我若一走神,松懈了眼力,星星又立刻变少了。
“……不过很有意思。”宓韶隔了好久才又冒出来这么一句,我不知道她是在说我,还是在说星星。
我听见耳边的草丛一阵沙沙声,宓韶把她的头向我这边挪了挪,头也朝向我这边。我都能听得见她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没有声息。我怀疑她是不是又睡着了,刚要把头转过去看一眼,她忽然猛地把头凑过来,亲了一口,在我的脸颊上。
我呆了一阵。我怀疑那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又听见她在我耳边轻轻地窃笑,忽而又转变为大笑。
“吓到你了?”
所幸天是黑的,她大概是看不到我的脸有多红。
她笑得累了,便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我们要不回去睡觉?”我问
“不要!”
宓韶摇摇头,再次面向我躺下,握住我的手。
“你觉得冷么?”
“还好!”很凉爽,但还不到冷的程度——我们穿得还是很多的。
“那,我们今晚就在这睡了吧!”
“在这儿?睡在草地上!”
“嗯!我一直梦想着有这么一天,能在草地上,在星空下露宿。以地为床,以天为被。”
“但是……我是习惯了直接睡在地板上的,你能习惯么?”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凡事总有第一次。”
宓韶又朝着我的方向靠了靠。
“那也好!说不定明天睁眼就能看见日出了呢!”
“那真的是太棒了。”
不多时,耳边便起了鼾声。不知是真的困乏还是酒力的作用,宓韶睡地很熟(这丫头是真的能睡,白天就在车上睡了大半天)。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困意。和星星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地发呆。
宓韶睡了一会儿,可能是冷了,又向我这边凑了凑。我也往她那边凑了凑,两个身体靠在一起,彼此便有了暖意。夜晚的山坡,静得瘆人。有虫子爬上了我的脸,被我捉住扔了出去。花露水就在我身边,和空酒瓶子在一起,那个装过烤羊腿的塑料袋已经不知被风吹到哪里了。我用花露水把我和宓韶都从头到脚喷了一遍,然后轻轻地摸了摸宓韶的脸,摸到了白天被蚊子咬出的两个包,又新增了一个,不知什么时候落上的。
我不知道我是多久睡着的。
这是这样实在无法睡得踏实,醒了很多次。第二次醒的时候,忽然间很想上厕所,便坐起身来,也把宓韶惊醒了。
“哦,对不起,吵醒你了么?”
宓韶伸了个懒腰:“没事!我也不是被你吵醒的,我是想上厕所。”
“好巧呀!我也想上,可是,怎么上?回旅店么?”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几点,旅店应该已经关门了吧!反正这里也没有人,我们就地解决呗!”
我和宓韶于是跑了好远去”就地解决“,再回来却已经找不到先前的位置所在的。
“管他呢!哪里都一样吧!”
“不一样!那里的草已经被我压平了,比较舒服。而且花露水什么的都还在那里呢!”
我们于是弯腰摸索着寻找空酒瓶和花露水,酒瓶子没找到,先找到了被风吹跑的塑料袋。宓韶说,这是白色垃圾,也不好随处乱扔,便塞进了上衣兜了。再往前几步我被一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趔趄——原来都在不远的地方。
我们回到先前舒适的位置坐下,重新喷了一遍花露水。
“这里什么都没有呀!”
“有什么?”
“兔子,熊,猫头鹰,松鼠,狼……”
“那是深山里的动物吧!这里离人这么近……再说,若有狼,我们还能坐在这儿么?”
宓韶笑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