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入七月,气温从二十余度猛地飙升到了三十五度。从空调房里望向窗外,蓝天白云,好不惬意的样子。若是大意了出了门,那一股热浪铺面袭来,顿时汗流浃背了。
我充分地利用起了冰箱的冷冻层,冻了满满一抽屉的冰块。又买了朝鲜辣白菜,西红柿和鸡蛋做朝鲜冷面。煮熟的的鸡蛋用刀刃一分为二,一半放到面里,另一半直接吃掉——朝鲜冷面里通常都只有半个鸡蛋,而我只有一个人。
宓韶寄来的酒也到了,略带粉红色的桃花酒,香气浓郁且刺激食欲的桂花酒还有梅子酒。我打开了一瓶桃花酒,倒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再放上两个冰块,实乃夏季辅食佳品。轻啜一口,微凉略带甜意润入咽喉。三两口下去,身子也顿时轻了,像在坝上草原肆意驰骋,环绕在我身边的却不是风,而是温柔的而云朵。
我问宓韶:“这酒有多少度?”
“准确的不知,我估摸着有十二三度吧!比市场上的果酒烈一点。”
“感觉晕晕的。”
“喝了多少?”
“半杯多。”
“多大的杯呢?”
“易拉罐饮料那么大吧!”
我携着杯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渐次晕开的墨色。脑中的世界也如初夏的草木一般疯长起来,各种念头层出不穷。把空调关上,打开窗户,有一抹微凉的夏风轻抚过我的颊边。小区里传来小朋友相互追逐、玩耍嬉戏的声音。城市的夜里蔓延着一股特殊的暖杂的气味,与乡下的夜的气息显然不同。郊外的空气是澄澈的,便是盛夏的夜晚,也嗅得出不掺杂物的纯净气息;城市的夜却杂了太多,杂得分不清那究竟是尾气,是沙,是垃圾桶,还是家家的窗子飘出的饭香?
我构思起了明天要带去公司的饭菜,是做茄子烧肉呢,还是红烧土豆?
昨天邻座的同事问我:“你每天都带饭,自己做饭么?“
我说:“是呀!”
“好厉害呀!看你带的饭,都好厉害!”他感慨似地说道,“要花费很多时间吧?”
我说:“还好,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把杯中最后一抹淡粉一饮而尽后,我把茶几上的碗盘连着残羹剩饭挪到厨房里,在一阵在我自己听起来饶有韵律的叮叮当当中将厨房收拾干净。然后关掉房间里全部的灯,去掉一切干扰后,坐回窗前,静静地凝望城市古怪的夜色。
至于明天吃什么,就留待明天去想吧!
熬过了一周繁杂而又无味的工作后,我把悠闲的周末时光消耗在了图书馆里。
我对待休息日,就像虔诚的基督教徒对待礼拜日那般郑重。工作日的时间不过是为了活着,为了换取必要的生存资源而付出时间与劳力。休息日却是真真切切地为了生活。休息日前一天的晚上,我都要详细地规划休息日的安排,将时间刻度细化到每一时,甚至每一秒,杜绝浪费。
超过两天的假期,我都会拿出来用来旅行。去了哪里似乎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呼吸新鲜的空气。但走的城市多了,我却发现每个城市都是一样的,一样坚硬冰冷的柏油路,一样无趣的绿化植物,一样污浊的空气和水源。
为了(哪怕是短暂地)享受一下稍微澄澈一点的空气,我会去登山。然而城市里的山就好像圈在院子里的假山一般,四处都是人,四处都在设限。不设限的地方,却被商业摊贩占领了,还有缠着我要给我算卦的——就像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去年有大半年的时间,我热衷于做志愿者,在公园、广场,在市博物馆和市科技馆,甚至幼儿园和福利院。它能让我在隐身集体意识以及个体意识之间徘徊不定时,产生一丝自以为是的“善良”、“奉献”的慰藉感。可惜后来高中综评改革,瞬间涌现出大批年轻的志愿者,我排不上号,只得作罢了。
于是更多的时间,我是去到市立图书馆读书。有时候忽然对什么产生了兴趣,便在图书馆的各个阅览室和藏书室之间搜寻。虽说当今的互联网时代,有时从网上搜索效率高些,但在图书馆寻找答案,会带给我一种解谜探秘的乐趣。我带着一个厚厚的廉价笔记本,一根已经用了六年依旧出水流畅的钢笔,一个保温效果卓越的保温杯,在图书馆一坐便是一整天。午饭就在附近的小饭店解决,有时看得累了,就去一楼的咖啡馆喝杯咖啡。
笔记本里记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知识,像是钢笔的产生及发展历史,上个世纪法国咖啡馆地板的花纹,教堂玻璃彩绘的演进史,东北民族的发展史……
没有什么可以”调查“的时候,我就在图书馆里看史书,从《全球通史》,到《国际关系史》,再到《春秋》、《史记》、《汉书》。如果不是对夫余产生了非常的兴趣,我会继续看《三国志》的。
不过我还是把《三国志》翻了出来,把它和《晋书》、《后汉书》、《梁书》、《魏书》、《隋书》摞在一起,看起来非常壮观。
夫余在长城之北,去玄菟千里。南与高句丽,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弱水,方可二千里。户八万。其民土着,有宫室、仓库、牢狱。多山陵、广泽,于东夷之域最平敝。土地宜五谷,不生五果。其人粗大,性强勇谨厚,不寇钞。国有君王,皆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猪加、狗加、大使、大使者、使者。邑落有豪民,名下户皆为奴仆。诸加别主四出,道大者主数千家,小者数百家。食饮皆用俎豆。会同、拜爵、洗爵,揖让升降。以殷正月祭天,国中大会,连日饮食歌舞,名曰迎鼓,于是时断刑狱,解囚徒。2
有关夫余的记载,史书上大同小异,同我在网上查阅到的基本一致,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也引不起我特殊的遐想。
高句丽者,出于夫余,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为夫余王闭于室中,为 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 夫余王割剖之,不能破,遂还其母。其母以物裹之,置于暖处,有一男破壳而出。 及其长也,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善射也。夫余人以朱蒙非人所生,将 有异志,请除之,王不听,命之养马……朱蒙乃与乌引、乌违等二人,弃夫余,东南走。1
若真如古书上所言,高句丽的祖先便源于夫余。那么夫余与今日的朝鲜也还沾亲带故,也算不得灭亡了。
我把史书合上,在本子上记下夫余有关的关键词。夫余,混同江,松嫩平原,粗犷,尚白,奴隶制,始祖东明,起于汉,终于隋唐,高句丽,百济,玄菟……围绕着这些,我要写个什么样的小说呢?
资治通鉴有记,“初,夫馀居于鹿山“,公元346年“为百济所侵,部落衰散,西徙近燕”。470年,夫余为高句丽所入侵。493年,“为勿吉所逐”,扶余王逃到高句丽,其国灭亡。夫余建国700余年,夫余亡国后,东北地区最大的政权是与女真同源的渤海国,渤海建国五百余年,终又为契丹所灭。
或许从夫余国的限制中跳出比较好,夫余国于我只是一个飘渺的传说,那么于故事的人物依旧是个飘渺的传说也未尝不可。
我决定将小说里故事发生的年代定于辽末,即夫余国灭五百余年后。没有特殊的缘由,只是这时候史书的记载详尽些。我的主角将是一位夫余王族遗族的少年,在辽末契丹、女真、渤海、高句丽等民族融合与抗拒的夹缝中生存。
我把手边厚厚的一摞史书复归原位,重新找出《辽史》、《宋史》、《金史》与《高句丽史》来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