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档案室中没有阳光

还远不到晚饭的时间,我们继续在房间里坐着聊天,直到太阳将近落山,便在校园里沿着树荫走了几圈,走到天黑才去吃晚饭。

第二天,我按照和青鹿约定好的时间去档案处办公室找她。薄荷绿色的长裙已换成棉白的衬衫和米黄色的半身长裙,鞋子还是昨天见到的。长发则被松松散散地盘成一个髻子,一走一动都有抖落的趋势。

她把隔壁工位的椅子拽出来让我坐。

“稍等我几分钟,我需要给这一章结个尾。”

她没做过多解释,立刻坐回电脑前,专注于打字……看样子我来的不很是时候,青鹿写作的思路很可能被我打断了。

我无聊地坐在椅子上东瞅西瞧,档案处的办公室就和一般的办公室没什么区别。我刚刚在门外看到走廊尽头有一个大铁门,很可能就是档案室的门吧!

约莫15分钟左右,我看到青鹿的电脑屏幕黑掉了。她起身走到柜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

“早上吃饭了么?”

“吃过了。”

“在食堂吃的么?”

“不是,在楼前的小超市买的牛奶和面包。”

“我听说,有一个学弟搭建了一个学校内部的外卖平台,把学校里的饭店和食堂整合在一起。等到下学期开学,你就可以在公寓里点外卖,不用每次都要跑很远去食堂了。”

“我还没有那么懒……虽然夏天和冬天多少会变懒些,但春天和秋天的时候我还愿意走一走的。”

“你不喜欢夏天和冬天么?”

“当然喜欢,可以明目张胆地犯懒……夏天尤其喜欢,因为女生的裙子都很短。”

她斜着眼睛睨着我:“你是嫌弃我的裙子太长了么?”

“长裙也好,可以引出无数遐想。尤其是这种宽松的长裙,风吹掀起后便可瞥见一点,然后再落下。这一起一落间是可以想象出很多东西的……”

她瞪了我一眼,然后扭过身去。我能隐约瞥见她颊边的一点点红晕。

“走吧,我带你去档案室!”

我跟着她走出了办公室,把办公室的门锁上后,本以为她会直接往走廊尽头处的铁门的方向走,谁知她竟走向了相反的方向,走到了楼梯口,下了楼梯,出到教学楼外。

“糟糕,忘记带伞了!”以她这句话的轻声程度,我断定她这话是自言自语,便没有作声。当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确认我是否还在她身后,这让我不禁怀疑起我的判断是否正确了。

因为忘记带伞,她的步子迈得很快——再快我也是轻轻松松就能跟得上的。我们绕到了门的后侧,在一个颇为隐蔽的地方有一个上了锁的小铁门。青鹿取出钥匙把铁门打开,环视一圈确认无人后走了进去,我则紧随其后。铁门少了支撑后随着势能落下了,我们立刻陷入黑暗中。纯粹的黑暗,一丝光线也无。

“往前走就行,这里没有岔路口,走不差的!”

我感觉到声音在离我远去,立刻小跑着追上去。走了一段路后,眼前忽然出现一束光,晃得我险些栽了过去。定了定神后,我发现是青鹿把手机掏出来,把手电筒打开了。

“你倒是先说一声呀……”

“吓到你了?”

“是,吓了一大跳……”

她把手电筒——手机递给我,让我拿着,她又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去开右侧铁门的锁——我这时候才发现我的右侧是一个铁门。

“这个是档案室的后门。你在办公室那边看到的是档案室的前面,那边有监视器,绕不过去。后门原本也是有的,但是前些日子坏掉了,因为是暑假,也找不到人来修,就那么搁置着了。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错过就再没有了!”

她说话的功夫已经把铁门打开了。一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旧书气息迎面而来,居然和凌余的书店的味道有些相似。

“跟着我走,我让你停在哪儿,你就停在哪儿。不要乱跑,以免被监控器拍到,我可还没想到把你带进来的合理的理由呢!”

“其实我忽然想到,我们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么……不可以向学校申请么?”

“可以呀!向档案处提交一个书面申请即可,不过你还是进不来的。如果申请通过,也会是我帮你查,你进不来的。”

“我也没说我一定要进来呀,你帮我查了不就可以了么?”

“是呀!但那样不就很无聊了么?”

青鹿指示我在一个桌子的后面站好后,独自走向档案柜。

学校是一个兼具保守和创新的地域,外面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发展,部分起源于校园,部分在校园中迅速生长。但总有那些地方,无论外边怎么改变,都能保持岿然不动。不能说它守旧,只能说它怀旧古朴吧!

档案室便是这怀旧大军中最古老的部分。在电子信息化迅速发展的今天,这个方圆二十平米的小房间仍旧之保持着最原始的形态。没有电脑,没有电子密码锁,一包包被牛皮纸包裹着的纸质档案被小黑锁头锁在黑沉的铁柜子中。

“这和二三十年前都没什么变化嘛……为什么不直接换成电子档案呢?”我问青鹿。

“想要改变,需要很大成本,先不论把这些成千上万的纸质档案扫描成电子版的工作量,人力成本就很高的。档案室的工作人员还是年纪大的居多,她们电脑的基本功能都掌握不好的!不过上头的人也想要做些改变,所以才把我这个刚毕业的给招了进来,想给这个陈旧落后的档案部门注入一点新鲜血液吧!任何变革都不会很快做成的。”

“图书馆变化就很大。”

“一点点吧,也算不得大。毕竟图书馆是面向外部的,算是门面了!而且有什么变化呢?只是摆了几台电脑,让读者查查图书有无而已。”

“不是可以用自助机借书还书了么?”

“那也是今年刚刚实行的,离真正的智能化还差的很远!”

“你想象中的智能化,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要我说呢,应该一本书都不在外面,展现给读者的全部是3D全息投影,读者面对的书架呢,其实是虚拟电脑投影,可以和读者交互。那些不知道自己想读什么书的人,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喜好输入进去,这个超智能的书架就可以自己吐出几本书来——当然是全息投影的,让读者看一看,不行再换。最后确定好了,到门口的电子柜里取书就可以咯。”

“像你这么说,最后一步很多余呀!直接电子版的就可以了。”

“电子书没有感觉啊,不少人读书要的不就是那种感觉么!其实如果电子书足够发达,纸质书又有什么作用呢,浪费纸张而已。”

“那凌余的书店不就要黄了么?”

“本来就是要黄的嘛!”

“说的也是!”

青鹿从我右侧的柜子前探出个小脑袋来。

“我查了近五年神经心理学专业的学生,没有叫庄生的哦!”

“可能不是神经心理学,也可能不叫庄生呦!”

“如果只是专业不对还好办,按一届五千学生算,五年也就两万多嘛!但要是你改过名字就麻烦了,要是打开档案一个一个看照片,可能一个星期都看不完了!”

“算了!其实我本身也没抱多大希望……”我走向青鹿刚刚弹出个头的柜子。

“小心点哦,你再向前一点点,就被监视器拍到咯!”

“这一侧不会吧?”

“不会,这一侧是坏掉的那个的监控区,他们就是以这个柜子为界的……不过这边都是十年前以上的档案了!”

“神经心理学专业么?”

“是呀!”

“那岂不是能看到柏夕的档案了么?”

“那不就在这里咯!”青鹿朝玻璃架子上一指。

“哦吼!”我忽然来了兴致,“打开看看,说不定能找到那个烦人的家伙什么把柄呢!”

“你这么说你的主治医师不好吧!”

青鹿把玻璃门柜门打开,把柏夕的档案从中抽了出来,递给我。

“小心点,别晃到监控器那边呦!”

柏夕的档案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牛皮纸的颜色很深,且有污渍。

“这应该都是三十年前的档案了吧!”

“是呀,档案室的空间一点点变小了,据我们屋那些老太太说,以前只是一个很小的屋子,后来放不下了才换到这里。不过这里也快要放不下了,已经多加了几个柜子,过不了多久还要换地方的。”

我翻开了牛皮纸袋,把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

“哎呦,年轻时候的柏夕还是挺帅的嘛!”

“现在也很帅呀,可以说,越老越有味道吧!我听晓梦说,你们院不少柏教授的女粉丝呢!”

“晓梦的话,谁知道真的假的!”

不过柏夕的档案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就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大学生。没获过什么奖,当然也没有处罚记录——只是由本科读到硕士再读到博士,唯独硕士阶段出国交换一年。

“有点无聊欸!”

“档案这种东西,都是官方的记录,你还能指望找出什么好玩儿的东西。想要八卦的话,还不如去问问他当年的同学和老朋友呢!”

“上哪儿找去?我就是想找到他的把柄,威胁威胁他!”

青鹿把柏夕的档案塞回档案架,正要关门的时候,我忽然留意到角落处的一个名字。

“等一下!”

“怎么了?还想找谁的把柄呢?”

我把青鹿推到一边,取出柜子角落里的一个档案。档案上用铅字打印的姓名:

苏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