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站台的时候,耳朵尖被一件冰凉的东西触摸到了。一瞬间我以为是错觉,又一瞬间恍惚地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
直到我仰起头,雪花如发散的光一般,向着我袭来。
南方的小城市下起了雪,应当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吧!
走在落雪的南方的小城市的街道,觉得双肩包重了些。不把笔记本电脑带来就好了!
在刚刚过去的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车程上,我给我的小说赋予了一个潦草的结局。
庄生说“要么想起些什么,要么就彻底地遗忘”。
或许像《乐园》一样,没有结局也不错!
雪愈下愈大,公交站前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存在手机上的地址递司机看的时候,司机皱了皱眉头。
“那一片还没拆迁么?都没人住了吧!”
拆迁?
也是,二十多年前的老房子了。
“应该还没拆,去看看吧!”
车子一边行驶,我一边思索着:三十年前,庄严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座城市开诊所呢?这座城市与庄严似乎并无关联——很难想象一个在B市长大,在国外读书的心理学博士与这座城市会有何关联。
庄生应当是知道的吧,只是他不会再给我答案了!
那天与庄生的见面,我积攒了一肚子的问题真正问出口的只有一个,得到的答案也只是我曾经知道的,由我自己调查出来的现实。
其他的我没有再问下去,只因为这个庄生,不像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庄生。
庄生却反过来拜托我帮他做一件事情。
“不急,但是很重要!我曾经忘记了,我怕我再次忘记了。我只要你帮我记得就好!”
因为他的这一句话,我才趁着年假的时候,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这座落雪的南方城市。这座苏何、庄严与庄生一同生活过的城市。
车子停在了一座略显破旧的二层小楼面前,连着一排有七八间门市房,都已经废弃掉了。门市房后面是一大片平地,左侧四五百米的地方有栋新起的高楼。果然如司机所说,这里距离拆迁也不远了。
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一间房是昔日的诊所,即使没有门牌——虽然外观一样的旧,但唯独这里还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即便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我用庄生给我的钥匙打开了门。一楼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张书桌和几张椅子,散乱地堆砌在墙角。不知是先前就只有这点东西,还是卖了一部分的。
地板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门窗都是紧闭的,估计是那栋还没竣工的楼刮来的。我踏着这层薄薄的灰上了二楼。
二楼有两个房间,以前分别是庄严和苏何的起居室,两人在一起后,有一件间成了书房——我是这么猜测的。
庄生让我找的东西应当在二楼书桌的抽屉里,应当便是书房里这张古铜色的老式书桌了。桌子上有一张褪了色的彩色相片,上面有庄严、苏何和小庄生的合照。照片上的苏何比档案上的证件照憔悴许多,面色发黄,黑眼圈很重,倒像是四十多的人了。相比之下,庄严倒是年轻许多,只是神色略显忧郁。庄生那时只有几岁吧 ,呆呆的,有些害怕的样子。
我挨个打开抽屉,寻找庄生让我找的东西。抽屉里的东西很多,有杂志报纸,学术手稿,不知道做什么用的纸、材料,小孩子的涂鸦,还有一个红色的皮面的记事本——会不会是苏何的日记?我有些好奇,但终究忍住了没有翻看。
三个抽屉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庄生让我找的信。
我又把抽屉下面的小柜子翻了一遍,也没有任何收获。
该不会是庄生记错了,在书架里面吧?我大面上翻了翻,没有,即便有也可能是夹在书里的。
书?
我又翻出那个红色的记事本,抖了抖,抖出一个棕黄色的信封来。信封上用钢笔写着:
致庄严:请帮我转交给乔奈。
不出我所料,这就是庄生让我来取的东西——苏何临死前写给乔奈的信。
二十年前,就在我身前的这张桌子上,苏何自杀了。我想我是能理解苏何的死的,年复一年地在现实与梦境中挣扎,她一定非常疲惫吧!
苏何临死前,依旧记着乔奈,把对乔奈想说的话,塞在了这个信封里。也许另有一封是留给庄严的吧!又或许什么都没留。
庄严看到了这封写给乔奈的信,里面的内容他看过了么?信的背后用胶水黏着。也可能是拆开再黏上的。
他并没有将这封信交给乔奈。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的呢?
无从想象了!
离开了落雪的南方小城后,我把信交给了乔奈。
乔奈当着我的面读完了信。我以为他会哭,但是他没有,取而代之的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表情,不仅仅是悲伤那么简单。
信有三页,是用那种带红色横格的老式的信纸写成的,我能从背面瞥见密密麻麻的细小的钢笔字。读完后,乔奈拿出了一个打火机,把信烧掉了。
“您这是做什么?”
本能驱使我冲上前去把信抢下来,但我只迈出了一步。
“是苏何在信里让我这么做的……”乔奈淡淡地说。
眼望着二十年前留存的思念,就着火光,一点点地化为了烟缸里的灰烬。而转过头面向我的这张脸,比起我刚踏进这个房间看到的,似乎苍老了十岁。
“庄生,那孩子怎么样了?”
庄生……
庄生怎么样了呢?
就在几天前,我见到了庄生,在图书馆门前。
我刚刚从图书馆借了本书走出来,他在往里进。
我拍了他一下,他迷茫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