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上海,新的生活

到了上海之后,首先迎接我的是一个月的阴雨天气,和过山车似的气温。我重感冒了一个月,找工作的时候都发着高烧。表姐家是压抑的,从客观环境到主观情绪上,又或者这两者本就是相辅相成的。我选择工作,或许有一部分原因便在于我无法忍受继续留在她家,那简直是煎熬。

我对上海并没有多少好感,它从自然环境上便不符合我的喜好。我喜欢蓝得透彻的天空和白云,喜欢洒满自然阳光的房间。上海的天永远是雾蒙蒙的,永远像是蒙上什么东西似的。北京即便有雾霾,清朗的时候也还有瓦蓝瓦蓝的天。

初来上海时,我并没有预见到上海就会比北京冷,我的厚衣服都寄回了家里,我只得穿着表姐的大风衣满上海乱逛。确定下来工作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大概因为新东方的岗位与我背景太贴合了,如果当时选择的是另一家公司,会不会有所不同?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因为人生的道路永远不会重来一次。而即便道路的表象不同,实质依然相同的,我是做程序员又或是做其他工作,又有何本质上的差别呢?

新东方的生活着实安逸,朝九晚六,不加班,没有压力,其实每天也没有多少工作量可言,这确实是边工作边考研的良好选择,表姐夫也是这样建议的。但我并没有选择这条道路,因为那时的生活太舒适安逸了,我还没有来得及享用呢,怎么可能就此放弃?更何况考研原本只是借口,我很清楚,我并没有那么大的意愿,也没有那个耐心和勇气,我只是以此为借口换个环境。

我迫不及待地开始规划起了我的理想生活,那是小资的,也是有一天我终会厌恶的,但却是我自律的起点。

我从蘑菇公寓上租了一个15平米的合租房间,为此花去了我工资的1/3,但却是值得的。房子是新装修的,一桌一床一柜,最使我满意的是那个大飘窗,面朝东南,采光充足。房间在八楼,窗子正对的方向都是低矮的建筑,阳光毫无遮挡,早上甚至可以看到日出。再远处便是黄浦江,有时我可以听到汽笛声。在我所住过的房子里,也只有我吉林的家可以与它相媲美了。

最先住进去的那段日子里,厨房也是被我一个人所享用。合租的四室一厅,有两个房间是空着,一个房间住户不做饭,新装修的干净整齐的厨房为我一个人所占用,我也有了动力来认真的做饭。

终于摆脱了大学宿舍般的环境,终于有了自己的私密空间,我开始尝试实践我心目中的理想自律生活:早睡早起、跑步健身、学外语、读书练字,这些其实无一例外都是知乎所推荐的,所谓的”知乎政治正确“。但与此同时,我仍旧沉迷动漫和日剧。

早睡早起,算是坚持住了。除了周末补偿性放纵外,我差不多六点起床做早饭。一开始早饭有各种花样,后来也厌倦,便改为炒菜,顺便中午带饭。

我买了一本日语书来学日语,单是50音图便花了很大力气来背,好不容易背下来又不学了,转学英语。在小潘的建议下买了两本书,但毫无成果。

练字。从矫正握笔姿势开始,和我现在在做的是同样的事情,但那时我是用中性笔而非钢笔。后来我又在知乎的推荐下买了78G。但在那之前,我便已放弃练字了。

绘画学素描。一开始是对着物体瞎画,后来买了书来学,买了书之后反而觉得没有从前画的好。这些年我偶尔也画画,但从未有过任何进步。

健身,跑步或跳郑多燕,为此我还买了个小哑铃。这两者哪个先尝试的,我是忘记了,总之前者导致我膝盖受损,走路时间长都会疼,好多年才恢复,后者导致我脚腕疼。这也使我清醒过来,不再迷信于所谓的坚持。人很轻易的便把坚持放在嘴边,但不讲方法的坚持却是致命的,很容易成为一种自我陶醉。跑完十公里的确很有成就感,就和我强迫自己读完一本大部头的哲学书一般,即便我看了什么都不记得,即便我也许根本就没有看进去,即便也许我一直在走神。

那段时间里,我做的许多事情都是如此,流于形式上的满足感,所有的尝试都是形式的、浮躁的,并没有真正的充实感。在这表面的虚假繁荣下,是内心的空虚和压抑。

工作内容看起来轻松无压力,同时也没有成就感。无聊、空虚是我日复一日的感受。工作内容外,我也没有办法融入集体。即便同事都是同龄人,即便我每天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走路,但我还是感觉离他们很远。就是在一个小团队里,只有我一个人游离在边缘,作为可有可无的角色。而在这座城市里,我只身一人,无任何一个可交心的朋友,时时刻刻感觉到寂寞和压抑。便在这时,我开始饮酒,买了廉价的红酒,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对月自酌,这不是情调,这只是无奈。

人终究是社会性的群居动物,是不可能脱离他人和社会生活的,终究是要有情感需求,要有亲人,有恋人或是朋友,需要有他人认同。从前我固执地拒绝承认这一点,总觉得只要把自己的生活填满,只要让自己充实,便可不需要他人。但这终究是毫无科学依据的自欺欺人。

我一直以来都是自命清高,一边看不上别人,看不上别人满脑子都是电视剧小鲜肉的世界,自以为自己的世界是优越的,其实又有什么优越性可言呢?不过是生活中的不如意而自我安慰罢了!更何况那时的我根本没有静下心来真正做出过什么东西,一切都是流于形式。我同样还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在动漫和游戏上,也许是远比我自以为的时间要多,真正使用时间轴记录过的时间的消耗,才会发现人对时间的感知是有着大量偏差的。

那时真正投入进去,真正让我感觉到快乐的事情是只有写小说。我继续了大学时没有写完的武侠小说,这部小说我前前后后改了太多遍,以至于我已经没有将它写完的欲望了。或许真正的乐趣也在于此,就像《鼠疫》里那个反反复复的去写小说开头那一句话的小说家一样,因为是不计后果的,不计较得失的,所以才是有趣的,即便是徒劳的。

那一年里,我因为新鲜环境的刺激鲜少留在家里,四处闲逛的结果,却没有多少产出可言,唯一算得上产出内容便是这本永远也不会有结局的小说了。如今我时常还会重新翻阅来看,情节是支离破碎、前后矛盾的,但其中还是有某些有趣的点可值得我回味的。而除此外,那只是混乱的一年,混乱,茫然而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