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习惯赋予雪种种美好的遐想,对那些并没有多少机会见到雪的孩子们来说尤其如此。它的洁白,它的无暇,它的包容总是动人心魄。“瑞雪兆丰年”,对于传统农耕行业来说,这是不错的,但是对于工业化社会而言呢,雪却是灾难。
就我的生长环境而言,雪不是什么稀罕事物,而是童年你需要用各种手段去打发时间的漫长的冬季的主体。我在回忆童年的时候,发现鲜少有冬天的回忆。一年里,长达五个月的漫长的供暖期似乎总是空白的。作为童年乐园的大院子,我甚至想不起它冬天的模样。
初中开始我到县城上学,离家住宿,冬天最担心的是下大雪,客车停运,回不了家,或是从家无法返回。在我记忆里还有一个定律,正月十五元宵节必下暴雪。或许那不是什么定律,而是几年的元宵节的记忆太过深刻了。
从初三起便没了寒暑假(这不知是不是我们那个小城市的特色),每星期日下午有半天假,每个月两天月假。元宵节通常会多放半天。初三那是第一年,我没有回家,和同学约好去市中心看烟花。但是到晚间时候,雪已经到膝盖深了,犹在下着。原本到那边并无多远(县城就很小),但雪大人多,我们走得很艰难。最后根本没有走到地方,烟花便升起了,我们只得停下来在路边看,然后折身回返。回到宿舍时,棉衣棉裤都已湿透了。
那时代偶然还会有同学因为被雪封住了楼门而无法来上课的新闻。
高三那年的印象最深,又一个不是月假的双休日我们放了假,放假的原因可能是天气预报有暴雪。我才不管它什么暴雪,只想回家,便像往常一样坐上了回家的小客车。车也像往常一样踏着雪驶出县城。我如平日一般坐在靠窗的位置,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车将近驶到半途的时候,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缓慢低速行驶的客车突然加速起来,也不像往常一样走直线,而是呈Z字型走。乘客里有人开始大喊:“怎么开车的呀?喂!”还没等他喊完,车已突破道路的边缘。那是乡村路,没有护栏,车向山沟里翻了下去——好在那山沟只有大约两米深,且是个斜坡,车翻了几下,还是斜倚在那斜坡上了,没有倒翻。但是巨大的冲击力还是使得车窗全部碎裂,有人被甩了出去,被甩出去的有的幸运的落在了平坦的雪上,厚重蓬松的雪提供了缓冲,所以无恙。
那场车祸的结果怎样,我并不知晓。那时信息尚无这样发达,不知是否有死亡的。以我目之所见,轻伤居多。几个小姑娘被划破了脸和头,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破相了,一直在哭。司机也被撞破了头,血流不止,一边用纸巾捂着,一边打电话请求救援。重伤的也有,一位中年妇女搂着他躺在地上的丈夫号啕大哭,给那片田野涂上了浓重的悲伤色彩。
我是那少数幸运无伤的人中的一个。我的座位在中间,下落后又是在最顶部的窗户边。下落时我的身子随着下落,但可能只是撞到了椅子和别的乘客。车平稳,我发现书包还在背上,手机落在一旁的椅子上,我随手拾了起来,爬出车子。
出来后,我才发觉到哪里不对——眼镜不见了,从我脸上脱落掉了出去。那副眼镜是我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东西,远比我的旧手机值钱,我又离不开它——那时我近视已有600多度。但我不敢回车里找,我们都离那车远远的。至于我的眼镜,我猜想它估计已经碎了。但我实在还是幸运的,不久我便听到有人问这是谁的眼镜,我走过去一看是我的,竟是丝毫未损。
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没有等到救援来,家里便来车把我接了回去。我平安回到了家。
第二天起床后,我发现自己周身疼痛,眉边一道浅浅的疤痕,想是被眼镜框划伤的。也恰是因为冬天,我们都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为身体减震,同时雪也为摔下去的车减了震,多数人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若是其他季节可能没有这么幸运。但若非那厚积的雪结成的冰,车又怎么会轻易打滑酿造成车祸呢?
这算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