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事情解决掉,生活暂且复归安稳。
姚木还是像从前一样,每周一个项目地让我做,然后提出改进建议。只是难度一次比一次高。
十一月份的时候,秋风转凉,我发现自己耐不住寒了,早早地换上了棉衣。
团队走掉了一个人,而且是必不可少的一个人。
魏央走了。突然走的,临走前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从某一天开始,她突然就不来了。我问姚木才知道,她辞职出去了。
她走的时候是十一月初,从她走的那天起,团队便开始发生了许多变化。
首先是姚木不再“演讲”了,除了必要的交代工作,平日说的话也少了。他不说话,其他人更不想说话。办公室日益安静,空荡荡的大房间,更显冷清了。
其次是,项目越来越少,工作越来越少,大家下班的时间也越来越早了。到后期甚至是六点一到,大家便陆陆续续地站起身,收拾电脑,准备回家了。周末也无人加班。
我和姚木一起吃过几顿饭,最后一次的时候,他对我说:“我们要解散了,这个团队要解散了!”
我并未感觉到惊讶,从魏央走的时候便见端倪了。
“但你们不会解雇,公司会把你们调到其他部门。如果你们不想去,也可以选择像魏央一样离开。”
“那你呢……”
“我么……”
姚木并没有对我说他会怎么样,也没有给我解释为什么会我们被解散。只是某一天,他没有出现在办公室。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睛,板着脸。这个男人对我们说了这个团队已被解散,但也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解散。只是说转岗通知已经发到每个人的邮件里,让我们查收并收拾好东西之后,到新的部门报道。
大家的反应都很平淡,看样子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
我被调去了编辑部,岗位是翻译,薪资不变。
不是技术部门,我稍稍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我毕竟不是计算机专业出身,先前的岗位对外宣称也是翻译。而且姚木不在,我为谁而做项目呢?
工作一个星期以后,我按下了换新工作的念头。翻译的工作并非特别无聊,即便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审核和校对,还是相对充实。而且六点准时下班,不再有任何加班的必要。
周末我去买了锅碗瓢盆,开始做早晚饭,中午依旧吃食堂。周末偶尔出门,偶尔躺在家里一整日。只躺着,什么也不做。
姚木的电话还在我的手机里,有时会有冲动给他打电话,或是发个短信,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姚木似乎在这座城市里蒸发掉了。
我拾起了我耽搁许久的博客。前几个月因为做项目比较忙没时间再折腾,只是偶尔更新下内容 ,“炫耀”下我的项目成果。如今赋闲时间较多,我计划着再做一次界面的改版。两个月前曾有过一次改版的想法,害怕灵感丢失,记下来用公司邮箱发到了我的私人邮箱里。但随后忙得忘掉了这件事情,邮箱也几个月没有登陆过了。
我试图翻出那封邮件,登陆了几个月没有登陆过的邮箱。三十多封的未读邮件,扫一眼,几乎都是广告推送。我的改版计划表也淹没其中了。
我估算着日期找到了那封有用的邮件,方要点开始,目光忽然移到了它下面不远处的一封邮件。邮件的题目是:“RUI,最近怎么样?”
RUI,这是我名字的拼音的大写。不是“蕊”,也不是“朱蕊”,而是“RUI”。喜欢这么给我写邮件的人,我只能想到一个——
韩复!
在我纠结了无数次要不要给他发短信的时候,他却以这种方式给我发来了问候。它被埋没在一群垃圾邮件里,躺了整整三个月才被我挖掘出来。
它的主人——韩复,如今在做什么呢?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这封邮件。
“RUI:
我在‘飞蛾’的官网上看到了你的作品,很棒。虽然没有署名,但我知道,那是你做的。它和你一般任性,表面上带着讨好妥协的意味,骨子里的却是极端的任性和不屑。并不像是为了目标用户群体而做的,倒像是特意给某个人看的。我有些好奇,你leader是如何评价它的?
我现在的工作很清闲,主要做校对,偶尔写写文章,倒是挺羡慕你,能一直做着创造性的工作。
上周和魏德出去喝了酒,他说他打算明年三月份办婚礼,就在这里办,让我记得通知你。他其实已经结婚了,我们毕业的时候,他就和女朋友登记了。
他和从前相比变化很大,也许是一个人在异地城市打拼,成熟了许多。
你最近很忙吧?似乎经常加班?我看到你的博客提到的。你大概并不知道我关注了你的博客,从很早就开始了。早在我们分手之前。这不能算是偷窥吧?我还以读者的身份评论过,但你似乎并未发觉。你的leader是叫
”
邮件的内容到这里猝然结束了,韩复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我猜想他是不是不小心点到了发布按钮。
发出去的邮件是无法撤回的,只能重发一封。但相邻并没有他的邮件了。可能疲于打字了,或者是想说的事情不想再说了。
这封没有写完的邮件我要不要回复?若要回复说些什么好?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合上了电脑。
邮件我是要回的,但是需要思索一阵。想说的话其实是有很多。或许便是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该抛出哪些了。
我把自己扔到被窝里,反复咀嚼着韩复信中的内容。
魏德要结婚了。
韩复很早便偷窥(虽然他不承认这是偷窥)着我的博客。
我的product并不是为读者而做。姚木从未这么评价过。他却是说过,我们的产品是为用户而作,但并不能满脑子单单只想着用户,而失掉了自己的脾性。最理想的境界,是培养用户的习惯,达成一种相互迁就的妥善生态圈。一味地迁就大众,只会最终流俗。
我一向试图在面向用户与避免流俗中寻找一处平衡点。但最终,我还是任性的吗?
我怀抱着这个问题,思索了一整个晚上。到第二天拂晓,起床给韩复回信。
“
原谅这封迟来的回信。我相信你能理解并原谅我一以贯之的任性。
我从未对自己的现状满意过,所经历过的每一个环境于我而言都是束缚。因而当我从一个环境中解脱,而奔向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我宁愿不去碰触那些先前的遗留。所以如果不是为了寻找先前的存档,我大概不会再登录大学的这个邮箱了,也因此差点错过了你的邮件。
你的邮件戛然中止在半途,并未结束,我想象不出其下的内容,却能多多少少思拟出你中止而弃它的状态。你其实远比我还要任性。
至于魏德要结婚,并没有很出乎我的意料。他的任性只是流于表面,骨子里比我们都要传统。
而你,尽管你选择了一条我并不看好的道路。但我坚信,那只是暂且的折中。
你应该也知道了,我们的项目已经结束,团队解散,我的leader——姚木,他也从我的世界里消匿不见了。我还带着一点侥幸,他也许会再度出现。但至少目前,我的状态与你并无两样。虽说是境况使然,我有选择离去的权利。但我并没有这么做。如果没有姚木,我也许一开始便和你一样。
我是如此的胆小怯懦,只能等待着别人来改变我,却没有自己实践的勇气。
一直以来被你偷窥着的那个所谓的博客,也是我规避现状的途径之一。
我习惯反思,却不敢深入思索自己,怕深陷于‘我们生而为何’这一类问题中而难以自持。
明年三月,我也许还在这座城市里,也许已然离去。对于自己,哪怕是明日的想法,我也无法预测。
祝好!
”
凌晨五点,半开的窗帘外,是一片昏沉沉的黑暗。
忽然想在房间里养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