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韩复的这段恋情,怎样开始的,便怎样结束了。正如开始之时没有任何宣告,结束也没有。这段模糊的交往经历,自始至终也不为几人知晓。在那之后半年,我和韩复都没有什么联络。各自徜徉在各自的圈子里,各自遵循着各自的人生轨迹。偶尔在校园里相遇,只是随意打声招呼。似乎从始至终我们只是相熟之人,对彼此而言,都没有特殊的存在意义。
我更加频繁地更新着博客,由从前的三言两语,转而撰写长篇的随笔甚至小说。学业之余无事可做,我甚至还自学期了编程。笔记本电脑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之物,不是在敲文字,就是在敲着代码。“噼噼啪啪”的键盘的敲击声也成了我的镇定剂,能让浮躁的心情归于安稳,甚至于沉迷。
独立博客建了已有一年多,日访问PV已近千,但少有人在评论。更多是一些不痛不痒三两个字的足迹。只有一个名叫“蓟”的,会在每篇文章的下面写上很多。这个人也恰是当初与我探讨了一番“废话”的那个,虽然那个时候他并没有以这个昵称出现。但我从访问数据看得出来,那是同一个城市,同一个IP。
我问他:“蓟是什么?”
他回我道:“一种小花,不知道你见没见过!”
我上网搜索到照片,确实是不惹眼的野花,即便在野外见过,怕是也不会留心。”
“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
“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喜欢当然有为什么?你不是没有理由,只是不想告诉我罢了!也许是生理上喜欢,也许是心理上的喜欢,又或者是和某段记忆,某个环境相关。如果你对自己也没有理由,那可能是相关性太多,归纳不出。”
“一定要有原因吗?”
“要的,但说不说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原因一定存在?”
“一定。”
“那么万物皆是‘果’?”
“这我并不清楚,但至少你身体里,包括思想中的一切,以及你身边周遭可见的事物,全部既是因又是果。”
“每一个因都是果,每一个果都是因。但总归有最初的因存在吧?那这个因就是上帝咯!”
“这我还真不清楚,我的科学认知毕竟有限。但在很多西方先哲的眼中,确是如此的。其实,以我肤浅的认知程度来看,古人说的也并无道理。他们口中的上帝便等同于宇宙的整体,只是他们将它物象化实体化了!”
“你并不信奉上帝?”
“不相信,也不否定。证明事物的存在容易,否定难。”
“存在也不能百分之百被证明的。人的意识终归有限,你难以证明自己不是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那个假设我听说过,我觉得我们的讨论至少要假设在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上,否则一切都毫无意义。虚无主义近乎可以否定一切。而且即便是提线木偶,你的行为,你的动作,你的认知仍旧是存在着的。”
“你玩过网游吗?”
“没有,怎么了?”
“你不是要上课吗?还在路上呢吧?”
“到教室门口了!”
我是边走路边和他在QQ上聊来的。我还依稀记得QQ刚出来时候的样子。经典的蓝天绿地的壁纸,呆板的企鹅头像,方方正正简陋的聊天窗口。我用着表姐的电脑,假装了一副大人的口吻和人聊天,话题无非是“你多大”“你家是哪里的”“哪里毕业的”“在工作还是还上学”这一类好似户口调查一般的问题。回答也是随意编出来的。
十年过去了,我仍旧在这个神奇而又迷茫的世界里,邂逅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个体。隔着厚厚的屏幕,你根本没有办法获知对方是谁,是男是女,甚至是否是人类,又或者只是一台设定出来的机器。
不同的一点是,那些呆板生硬的话题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抽象也更加模糊泛泛的话题。
“蓟”说他生活在S市,他的IP地址也确实显示在那里。但IP是可以伪造的,虽然我并不觉有人会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此外,他口中所称的自己“大学刚毕业”、“在一家小创业型私企工作”、“本科计算机专业”、“学校是S市的一所三流学校”也都无法证明。甚至连他是男是女我都无法分辨。他的个人资料中显示的是“男”,说话也是男孩子的口吻,但他总是说自己是女孩子。
我没有小说里侦探的那种洞察力,我分辨不清。一切都可以是伪装的。
他也有一个据称运营了三年的独立博客,但都是冷冰冰的技术,毫无情感可言。
我猜不透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大三下学期开始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一份实习工作。因为有一点网页制作的基础,到一家小网站做编辑。这里的工作却和网页制作没有丝毫关联。平日里的任务就是从网上随意采摘一些文章,掐头去尾地随意排列组合后,再发布到网上。
无聊至极的工作!
它甚至根本不用我有任何的思考。
动一动鼠标,复制黏贴,再动一动鼠标,再复制黏贴。开始的时候,我心无杂念,好似机器人一般,机械地完成每一个动作。后来一些胡乱的想法便窜了进来,窜进了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
我明明是我自己思想的主体,但为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呢?
萨特说,在未被反思的意识中,没有“我”。
很多情况下,“我”都是被排除在我的意识之外的。在未对我的意识进行反思之时,意识只是对外界环境,包括当下看到的,以及记忆中影像的反映。那为什么我们不能看见将来呢?为什么时间便是不可逆的?
我看过一些日本的动漫和小说,它们假设时间是多线程的,可以从一条时间线跳入另一条时间线。这种猜测理想化,且易于理解。
如果那天,我没有出现在墙角会怎样?那将会是另一条世界线。依韩复所说,他也许会自杀,也许不会。也许只是心情压抑找个地宣泄。如果他自杀的几率是二分之一,那么我与他相识的概率仅剩四分之一,他追随着我来到这所大学的几率还不如他填错志愿的几率来得大。这么说,我和韩服的邂逅与相识,都要归功于那只野猫。
韩复。
韩复如今在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