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一次取消了今年的休假计划。
这已是第三年。此时已近下班点,他坐在工位长吁短叹,不敢回家,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婆。可以猜想到,一旦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她或许不会说什么,但那失望的神色会挂在她脸上一连好几天。在这几天里,她将是暴躁易怒的,平时包裹着的绝缘体老化掉了,一点就着,他需得小心翼翼不可。即便他足够小心了,没有惹她生气,一连多日眼看着她那失落的神情,他心里也不好受。
当然不止她,他心里对此也是难过的。他完全可以体会到她的心情。这场旅行他们已计划多年,早在结婚前便已计划上了。他们几乎是一拍即合地将婚后度蜜月的地方选在了呼仑贝尔。但是他们没有料到短短十天的婚假被双方父母安排得满满的,丝毫没有给他们留出来度蜜月的时间。
此前他也想过旅行结婚,还未征求老婆的意见,只先弱弱地和父母提了一嘴,便被二老以强烈的态度否决掉了。
“连婚礼都不办哪还像结婚?你让亲戚朋友怎么想我们……”
当他提出想去度蜜月旅行时……
“有啥可度蜜月的?你们不是早就同居了么?再者,谁让你找个那么远的老婆?你找个家门口的,就不用办两次酒宴,不就有时间了么?”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想去旅游,以后有的是时间的。”
他那竟然相信了这句话。
三年过去了,他们仍没能找出时间来完成这场蜜月旅行,而他们的蜜月期早已过了。
这三年来每年都会因为一点状况打断他们的旅行计划。
第一年是预订好的旅行团出了点差池,在出发前两天临时取消。因为假期都已经请好,他们试图临时找其他的旅行团,但因为正值暑期高峰,旅行团都已经爆满了。毕竟草原不像别的景点适合游玩的时间只那么两个月。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去别的地方旅游度假,但是草原对他们有着特殊的意义,这使得两个人谁也不愿意更换目的地。
他们二人是从网络上相识的,可以说是网恋奔现的典型。那时她还在上大学,他刚刚研究生毕业参加工作。他们在豆瓣的一个旅游小组中相识,而后添加了彼此的QQ,后又转微信。那个时候的互联网还处于一个让他们二人今日都感叹着值得怀念的时期,他们相互倾述着对未来的期望,以此来打发荒诞无谓的时间——那时他的工作还很轻闲。
他们聊得最多的便是旅游,最想去的地方同样都是呼仑贝尔。但是他们二人,一个正处于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但囊中羞涩无物的时候;另一个则处于刚刚少有积蓄,可以小小奢侈一番,但又无可发挥之处——不敢轻易请假的时候。他们只得一边从网络上翻览他人的相片和游记,一边凭想象来体验草原上那壮丽的美景。
时光这般悠悠过去,在慢哉满哉的日子里,他们忙于各自的生活,互联网只是他们忙碌之余闲暇的休憩场所,尚不值得认真对待。谁也没有对这段关系产生过何种非份之想。他们甚至连朋友都还算不上。他们凭借沟通软件分享彼此的生活,但坐在屏幕前的人对屏幕那一侧的真实性始终持着审慎的怀疑态度,并不完全当真。他们宁愿将对方所诉的内容当作故事看待,就像在读一部实时书写的网络小说,它或许永不会完结,却说不准会在哪一日断更了。
作为网友,他们尚不是彼此的唯一,但那形形色色的头像都在某一日灰了下去,最终永远失去了声息。唯独对方的尚存留着,他们也不对彼此抱有希望,恰如他们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一般。
她大学毕业的时候,QQ已经不再流行,他们转而加了对方的微信,但自此他们的联络疏淡了,因为她忙碌了起来。有一段时间,他们似乎彼此忘记了,很久都没有联络。但总有一方突然间心血来潮之下,向另一方发出一声问候。另一方这才记起,原来有那么一个人,看似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在他(她)身边。
他们不时便会将对方暂时忘记,或许那不能称之为忘记,只是暂且安置在某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与非网络的现实生活相隔绝。当现实世界忙碌且充盈时,人们不会在意这个角落。但是每当现实不如意时,这里便是他们的避风港。
他知道,在他之前,她另有男朋友,或许曾经不只有过一个,她也毫不忌诲地在他面前提及。有一次,他竟然感觉到了嫉妒。他感到心里酸酸的,庆幸隔着屏幕,对方望不见他此刻面上的神色,但他知道他的妒意已渗透进他所敲打出的每一行字内,甚至想见了屏幕那端那张脸上嘲弄的神色。他不禁也自我嘲笑起来,他为何会对一个面都没有见过的女性的男朋友感到嫉妒呢?他甚至都没有办法确定她当真是女性。没错,她的QQ账号和微信账号显示是女性,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她的微信朋友圈近乎空白,只有一些不痛不痒的广告,毫无个人信息的泄露,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面对这样一个全然未知的个体,的确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萌生出来。每当她不回他的消息的时候,他便会产生失落感。他开始想入非非,进行种种不必要的揣摩。她究竟是没有看到?还是故意不想回复?她是否已对他感到厌倦,是否干脆已将他拉黑?又或者她已发生了某种意外?这种种不着边迹的猜想只能等到得到她的回复后方能平息下来。
在实际见到她的面之前,他只能想象她的模样。他不敢想得太过完美,怕最后会失望。一时又觉得他可能永远没有见她一面的机会,既然这样,既然他只能以想象充饥,他尽量想象得美好一点,让想象中的她符合他个人的喜好,就好像在做一个唯美的梦,哪怕他终将从梦里醒来。
他不敢向她要一张相片。他羞于启齿,怕暴露了私下里怀揣着的非分之想。他有时会从对方的话语里觉察出他们关系的亲密性,她曾不只一次对他表明他对于她是“特殊的存在”。他不明白她口中的“特殊”究竟是指什么,他猜那可能是一种柏拉图式的情感——他并不敢称之为爱情,因为她明明白白地与他提过,她不相信网恋。
他没有想过,当真会有与她在现实中相见的这一天。这一天到来时,他们在互联网上相识已有七年。他难以想象的七年,这七年来他没有任何恋爱经历(其后,当他对她称她是他的初恋时她都不肯相信)。日子便这般单调乏味地一天天过去,并无多少波澜。直到某一天,她突然告诉他,她换了工作,因为工作的变动,她去到了另一座城市,而这座城市恰便是他所在的城市。
他从前并不敢着求的事情又升起一丝希望。希望归希望,他尚不敢主动提及,那样似乎是得太迫切,暴露出他的非分之想。他更希望这一念头能由她来主动提出。但是一想到她和他就在同一个城市,他顿时感觉到生活美妙起来。从前觉得她远在天涯,终究不会有相见的一天。但打从她来到他所在的城市起,他感觉她就在身边,似乎触手可及了。
这种美妙的感受并没有维持住多久,因为她迟迟没有提及要与他见面,他最终明白,她离他终究还是如此遥远。
他们一如既往地聊天,通过微信。也就在此时,就在他几乎已放弃希望时,她再度提出想去呼仑贝尔的想法。已经有多少年了,他们不曾再提及此事。这些年来,不论是呼仑贝尔还是其他的什么地方,他都未曾去过。他从未旅游过,倒不是因为没有钱或空不出来时间,多年工作积攒下来,这些已不是最大的问题——而是他怎样也提不起出门旅游的兴致。曾经有过的那些激情和乐趣都在日复一日单调乏味中被消磨干净了。旦凡假期,他甚至不想出门,只想宅在家里。
他甚至忘记了他和她是因为什么而相识的了。直到她的话将他沉寂已久的兴趣唤醒了。他随手在输入框中打入文字:“那我们一起去吧!”点击了发送。等待消息回复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因为胆怯,他一度想把已发送的消息撤销回来。又担心或许已被对方看到,这时若再撤回,倒显得心不诚似的。但没过五分钟,对方便回复了消息:“好啊!”
“好啊”这两个字使他心花怒放,他并没有仔细去想。若他仔细思考过便会发现,这两个字意味不了什么,那只是一句随口的应承,就和“你好”“早呀”是同样的作用。那一时刻他无暇去思索那些,他正心醉神迷地沉浸在这两个字带给他的美好幻想中。但紧接着冒出的一条消息又给他浇醒了。
“可惜我实在是没有时间出去旅游。”
方才他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呼仑贝尔大草原的壮丽景色,这句话一出现,便将他眼前的一幕敲碎了,他这才明白,原来那只是幻景。
两年之后,他们回忆起这天,他才知道,她那句话原来并不是推托,她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她是真的很忙。但是在那时,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了。
怎奈这一天他的心注定是不得安宁的,因为她又打字道:“真快,咱们认识都七年多了。”
他回道:“是呀!”
她又发来:“可惜我至今还没有见过你的样子呢!”
他的心再度悬了起来。他在输入框中打上“那么我们见一面吧”这几个字,却迟迟没有勇气点下“发送”。她后来问他:“我看你那时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干等却没消息,你究竟在打些什么?”他回她说:“什么也没有,我一不小心输入一个空白字符。”他知道他的谎话骗不了她,因为他说谎的时候脸总是会红的,而且目光总是瞥向别处。在他长久地犹豫不决期间,她最终忍耐不住。因为他收到了她的消息。
“我们见个面吧!”
他没有办法形容这一时的心情,那是混杂着激动、欣喜、担忧和害怕的心情,禁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此前他一直担心自己会失望,因为他对她做了太多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但是现在,担心对方会失望的情绪占了上风,他对自己并没有自信。他走向卫生间的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他面前的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国字脸,他自觉得还不算难看,但并没有什么吸引人之处。他打小便没有女人缘。大学的时候追过女孩子,费了很大心血,也花了不少钱,本以为将要成功了,最后发现人家只当他是备胎。对方一直都瞒着他追求一个男生,那个男生他见过,除长得帅气点,一无是处。无论别人是否满意,他的长相却是改变不了了的,这一点他无能为力,但是他还可以在穿衣打扮上下下功天。为此他翻遍衣柜也没有找到满意的,于是抽出一天时间特意去商场选购了一套服装。直至见面的当天,他都始终惴惴不安,一会儿觉得他选的衣服这里不妥,一会儿又觉得那里不妥,但又不知该怎样弥补。直到最后的最后,他说服自己,弥补不了了,他天生便是这个样子的。
直待与她约定相见那天来临前,他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以至于工作上都频频出错。紧张久了,便发展为了焦虑,直到他到了与她约定的场所,他的焦虑感消失了,他甚至发觉到此前他的紧张和担忧是有多么多余。
几年后,当他回想起这些事来,他惊讶地发现对见面之前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他记忆如新,甚至能回忆起那微妙的感觉。但与她见面的场景却记不太清了。他倒是记得她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那与她的肤色很不搭。她梳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他并不喜欢,因为在他的想象中,她始终是长发飘飘的。最惹眼的还是她脸上的痘,他原以为那是只属于青春期少女的痘,在一名青春将逝的女子身上也是常驻不褪的。
没错,他所记得的都是她身上不好的地方,这并不表明他对她有多失望。相反,他很满意,因为这样他便不会对自己感到自惭形愧了,也使他在交往中不至落于下风。此外,他喜欢她的玲珑娇小,且有些腼腆。这使得他不由得生出一种保护欲来,这与他想象中也是不同的。
前几次见面,他们双方都很矜持,并没有相识七年的那种熟悉感,反倒是像初次相识一般。这使得他们初次的见面就像相亲一样(他们约定见面的饭店的服务员便是这样以为的)。此前他们在网上聊天时并没有给对方透露出太多信息,初次见面时却是一股脑地补了回来。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他并不记得那一日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是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还可以对他一一复述出来。她对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总是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她还称因为不放心她和网友见面,她也有两个朋友也跟着去了那家餐厅,在一旁偷偷观望。他禁不住问她,她们对他是怎样评价的,她只笑,却不肯告诉他。
第一次见面后,他们又见了几次面,然后便开始交往。每一次见面和最后交往都是她提出来的。无论提出什么,他都欣然接受,未曾有过任何迟疑,因为那都是他内心所期望的。他很庆幸,因为他并没有勇气将那些主动提出来。交往不足半年,她又提出结婚,他也接受了,尽管这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起,过了还不到一年。他的亲戚朋友几乎都不知道他们是网友奔现的,他们曾经那七年的相识岁月,不但无人知晓,连他们自己也鲜少提及,好像不在存一般。当他们生活在一起后,他每日看着她,再回忆起曾相识的那个网友,很难将他们二人联系在一起,她们并不像是同一个人。她像是从他的世界里突然冒出来的,一个陌生人突然闯入他的世界中来,而后便霸道地常住了下来。
他提出要和她结婚,他的父母尚有些迟疑,因为他们不知道她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她不是他的同学也不是他的同事,他们便担心他会上当受骗。当他后来熟悉她的性格后,他庆幸当年他们怀疑她的这些话没有传到她耳中来。
有关结婚的种种细节,他们产生了不少分歧,唯有一点是两人一拍即合的,那便是蜜月的旅行地。当得知两人的婚假并不足以支撑一次呼仑贝尔之行时,她的失望是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的,她也曾抗挣过,但无济于事。她的失望甚至延伸到了结婚当天,连婚礼上也难展笑颜。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当她生气或难过时,她并不发脾气,也不抱怨,只是把失望和生气都写在脸上,一连数天,久久不褪,任谁都看得见。
他反反复复向她承诺,明年夏天,他一定会实践他们的呼仑贝尔之旅。转眼间,这个明年被一拖再拖。
第一年因为旅行的原因取消了草原之行,作为补偿,他们去市郊短途度假了一个星期,花销不菲,但眼看她的失望神色一点一点消了,他觉得是值得的。
第二年是因为疫情,他们被隔离在家,他们过了一个星期宅吃宅睡的生活。这次对他们二人的打击小一点,因为这是不可抗力,而且此前他们多多少少已有预感。
他们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了今年的这个夏天上,这是第三年,疫情已彻底结束,料想再无什么可以阻挡他们去旅游了。提前半个月他便请好了一星期的假,工作也都交接明白了。旅游路线机票酒店都已提前订好。而就在临出发前三天的这天上午,领导找到他希望他把假销掉,因为有一个紧急的项目,除了他没有人能接。
“但是我的机票酒店都已经定好了……”他立刻驳道。
“能退便退了吧!退不了的部分,公司给你承担损失。”领导还暗示他,这个项目成功后,他会拿到一大笔奖金,与之相比,他的损失并不算什么。他并不相信这种口头上的承诺(待它兑现的那一日总是会以各种理由打个折),但是他也知道他别无选择,当下的就业环境并不理想。
眼看着同事们一个接着一个走掉了,他心里的恐慌日益严重,不愿抬起屁股来。坐在他身后的人路过他身边时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还不走?要加班?”他知道没法再拖下去了,她不喜欢他加班,也庆幸他找了一个不经常加班的工作。他感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可能是她发来的催促他回家的信息,他立刻关掉电脑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临走前,他看了一眼消息。
“回来了么?我有事要和你说。”
“有事?能是什么事呢?”他一边想,一边回了一句:“我现在就往回走了。”他想起上一次她这样郑重其事地和他说有事还是她和他说想要结婚的时候。
回家的路上,他也一直在猜想她想说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若是好事,他带回来的消息岂不是破坏了她好不容易才有的好心情?若是坏事,他的消息也只是雪上加霜。无论哪一种都是他不愿看到的结果。
他从未发觉到,回家的一个小时路程是如此地漫长。反反复复考虑的结果,他决定先不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等听了她带回来的消息后再做决定。他回到家,首先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没有做饭,餐桌上放着点好的外卖,这在她是极为少见的事情。她对做饭有着一种近乎恼人的执着,以至于遇到她加班的日子,他也不得不饿着肚子等着她回来做晚饭。
她正坐在餐桌前,他试图从她面上的神色打量出她究竟是开心还是难过,但是他只发现了某种凝重感,她的确着眉头,像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事情。于是他猜想到,她是有什么事情犹豫不决,需要他来拿定主意。
他问她什么事情,她说先吃饭的。他并不喜欢这样,这会使他因为太在意那件事情而使吃进去的饭菜索然无味。
“还是先说吧!不然我吃不下去。”
“那好吧!”她松开了试图解开外卖包装袋子的手,抬起头来看着他,以一脸凝重神色——语气却是淡淡的——宣布道:“我怀孕了!”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他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这几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我怀孕了!”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先前的失望忧虑尽管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惊喜。而且他的惊喜也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就差跳起来叫道:“真的么?”
但是他一抬头,遇到的是一双凝重的双眼,这使他兴奋的情绪冷却了下来。他想起曾经与她讨论过要不要孩子这件事情,她的想法都是“还不到时候”。当他们还是网友的时候也曾讨论过类似的话题,那时候他便觉察到她似乎并不想要孩子。
“那……你的想法是怎样的呢?”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哪句话不对触怒了她。
“我之前也说过,我们现在的经济条件还不足以抚养宝宝,我想晚几年再说……”
他心想果然如此,正琢磨着开口要说些什么,却听见她紧接着又道:“但是……”
“但是什么?”他立刻追问道,心里又生了一丝希望。
她叹息一声,又低下头,摸摸自己的小腹。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没有办法舍弃这个小家伙,哪怕他还只是一个胚胎……”她一边说一边低低地啜泣起来。
他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轻轻搂住她。
“那就把他留下来吧!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承担。“伴随着啜泣声,他感到自己怀里的这个柔软的身体在轻轻摇颤。良久,她点了点头。他于是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决定是她早定好,她只是需要他帮她讲出口来。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今年又去了不呼仑贝尔了。”
“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的……”
不知为何,他心里只感到庆幸。先前的失望和忐忑都一扫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