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

打开窗后,她立刻闻到了一阵花香。那究竟是什么花的香气她分辩不清,但自有一股熟悉和怀念感在其中,那或许是关联看某一段记忆。这熟悉感使她既亲切,又忧伤。就好像某一次在一场无名音乐会中听到了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一般,她在亲切和忧伤中,无端地便落下泪来。

她的泪很是不值钱,来得极轻松。那并非是受到委屈,遇到难过的事情,又或是为什么而感动。那只是一种伤逝的情怀,常常由某一件不经意的物或景所触发,使得她身旁的人莫名其妙,而她又难以解释清楚。人们总是说她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这样的人在这现代社会里并不常见,因而也不受待见。但她对这样的评价并不苟同。她的伤逝中并没有什么“愁”的因素在其中,那只是单纯的感怀,她只是对回忆特别执着而已。

在她童年的记忆里有一座小房子,在暖春又或是盛夏的时节,窗户敞开着,一张绣着花的带网眼的纱布粘在涂着蓝漆的木质窗槛上,被风吹得一抖一抖的,不久便被掀起。一只带着美丽图案花纹的棕色蝴蝶飞进了房间里。老式磁带播放机内奏演着《天鹅湖》。时起时落的窗纱下送来阵阵花香,便是她此刻所嗅到的香气。

但她的记忆显然是存在着矛盾的,记忆里的那片刻是夏天,再早也是春末夏初之时,但当下却是早春,那积攒了一冬的寒意尚未褪去。

在她窗的正前方是一株巨大的梧桐,那尚是冬的情形,远未到它开花的时节,那香味究竟是由何而来呢?

她拉来一把椅子,放在窗前,细盯着那梧桐树看,树上结着一串一串铃铛似的小球,随风摇着,她很想伸出手去扯下来一串,但是她够不到,只能以目光同它交流,明知那香味同它无关。在她心里,树也好,花也好,都是有意识的,人只是缺乏同它们交流的方式。若对方可以开口说话,它必然可以告诉她,那花香究竟是打哪儿来的。

春天并不是安静的时节,哪怕小区里并没有人在活动。没有人声,但还有风吹树叶的声音,有鸟啼声,有猫叫着。她最喜欢的是那布谷鸟的叫声,那使她又回到了童年的记忆中去了。一只小蜘蛛在她窗外的铁槛栏上缓缓爬行,它爬得那样艰难,被风打得颤颤悠悠,只要那风再微微使一使力,它便要随风去相远方。

若当真如此,她怕是要羡慕了,窗外的铁栅便是牢笼,她哪里也去不了。那微小的蜘蛛到底还是被风吹走了,无论愿与不愿都要去远方体验未知的命运。这之后也许仍要被幽居到某处,或许爬进某个人的窗里,从此纵享安全与温暖也是说不准的。

有两只喜鹊正在那梧桐树的枝间嬉戏,它们相互靠近,把头贴在一起,而后又远离。正在她猜想它们是否在调情之时,又有第三只,第四只聚了过来。它们相互喧闹,嬉戏一番,最后又齐刷刷地飞走了。

紧接而来的是一组麻雀,乌压压地挂了满树,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活像聚众开会。但是在她所参加的会议里,却鲜少有这般吵闹的时候,除下了少数那几个人,多数还是缄默的。这沉默的多数既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又是必不可少的陪衬,而她也是其中之一。有时沉默久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具备说话的能力。如果麻雀们当真在开会,它们的会一定是民主的。

她看了一眼表,也的确定到开会的时间了,她不情愿地离开了窗,回到书桌前坐下,打开笔记见本电脑,去扮演她那沉默的一员。

麻雀的会议散开后,取而代之的是野猫的叫春,这是它们相爱的季节,若在往日她必然觉得焦躁不安,恨不得将它们通通抓起,煮一顿猫肉火锅,但此时她竟是觉得亲切了。在这自由的春天里,牠或它都在自由地相爱,只有她被囚禁在这铁槛之中。

电话那一侧都在讲些什么,她全然听不进去。这种时候她只会对自己的名字有所反应。但她的名字轻易不会被提及,她在沉默的多数里仍旧是最容易被忍视的那一个。这也因她总是主动或被动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外,并不会因此而觉得寂寞,她甚至恨不得自己有隐身之术,情愿消失。多少年来她都是如此喜欢藏在最隐蔽的角落里,期望谁都看不见她,她会由此觉得安全。她很想永远躲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去窥探这个世界,就好像她小区里的那些小野猫一般。

在她尚有自由,还没有被幽禁的时候,她喜欢追着野猫跑。她本意是想同牠们亲近,但是牠们看到她,便躲藏到了角落里去了,有的甚至三步两步爬上树去。牠们究竟为什么非躲不可呢?她对牠们并不怀有恶意。但这个问题她同时也可以问自己。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她也未曾感受到别人带来的恶意,但她偏就想躲起来。

野猫的叫声越发凄惨起来,像是遭遇了什么惨绝人寰的痛苦。她曾在书上读到过,交配对母猫本就是极为痛苦的事情。在生下孩子后,亦是要独自抚养。公猫不管不问,径自去找其他母猫,甚至为了让母猫早些发情,会将母猫的幼崽杀掉。因此她对公猫从无好感。或许某种意义上,这个春天像征的便不是希望,而是痛苦,何苦非要如此痛苦不可呢?又为何痛苦总是要由一方来承受呢?

电话会议终于结束,她也成功地做到了隐身,没有人在电话里提到她,就好像她本人并不存在一般。她并不急于开始工作,而是再度坐在了窗前。这一次她将笔记本电脑也带在身边,以防有人忽然记起了被遗忘的她。

她试图在窗外寻找那两只被发情的的野猫,用目光搜寻半天,只在对面楼层下,杂草掩映之处看到一团黑漆漆的影。那是一只黑猫么?她不敢确定,从这三楼望得并不真切,或许是一团黑塑料袋也未可知。已近午时,鸟儿们已不再活跃,或许是藏到哪里独自享受午休的闲暇时光去了。它们都在哪里休息呢?这是她一直所好奇的问题。窗前的枯树上尚留有用树枝筑成的鸟,那是半个多月前,两只灰背蓝鹊用衔来的树枝一根一根筑成的。鸟儿们生来便有给自己造房子的本领,其他许多动物也都有这种本领,只有人什么也不会。即便人可以通过学习后天习得,也没有任意造房子的权利。土地属于全体人民,却又似乎与每一个单独的个体无关。

“别说建房子了,我现在连走出家门的权利都没有。”

她从来未曾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囚禁。而这又并非概念上的,而是真实的现实意义上的。她既没有犯罪,身体精神状态健康良好,仅仅因为一个莫虚有的危胁,她便被囚禁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哪里也去不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魔幻的现实世界?

那黑色的塑料袋动了起来,不是被风吹动,而是靠它自身的自由意志动了——那果真是一只黑猫,又大又肥,通体漆黑,但这并不像那只发情的母猫(就母猫而言身形过大了些),倒像是那欺凌母猫的公猫,她对它顿时好感全无,但又羡慕它那自由放肆奔跑的身影。它跑去了楼后,从此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从小她便在思考一个问题,她和她家里养的狗,究竟谁更自用呢?那时她也想去院子里玩,但是母亲不准。家里的小狗却可以在院里院外自由地奔跑跳跃,她只能坐在窗前羡慕着它的身姿。她的童年是在林林种种的不允许中度过的。各种各样的不允许把她的童年世界禁锢在一个狭小的框框里,那是一道无形的铁栏,她无法跨出半步,每当她有这样的倾向或者尝试之时,便将有无尽的唠叨在等待着她。她明白那是一种危慑,因而不得不退了回去。

那时她便深刻地感觉到了孩子与大人之间的不平等关系。那许多的条条框框都只针对她。譬如说,父母不允许她挑食,强迫她吃她不下的食物,他们自己都有各自不吃的食物;哪怕她撒一个轻微的谎都会受到惩罚,却眼见看父母以及其他大人们毫不在乎地满口谎言。后来她明白了过来,她受罚并不是因为她说了谎话,而是因为她对他们说了谎话。必要的时候,她还需要配合他们的说谎和作戏,以培养所谓的“情商”。

可惜的是,他们始终没有将她的情商培养出来。他们给她培养出来的只有“听话”。小时候别人对她的夸奖只有“听话”两字,舍此她别无优点,只是一个再平庸不过的小姑娘,父母对她的要求也只是听话而已。因而她早惯于将真实的自己埋藏起来,躲在人们所看不到的地方。她甘于平庸,并不以此为耻,也没有多高的梦想和期望。一旦产生了暂露头角、为人所注意的迹象,便会使她惶恐不安。

小时候她只盼着自己早些长大,幻想着长大便可获得她梦寐以求的自由。但当她当真长大了,不再受父母掌控,她仍旧没有得到她所希冀的自由。她所做出的一切抉择看似出自她的意愿,却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她费了很大力气找到了现在的这份工作。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她找不到更好的。她不能没有工作,她需要赚钱,要养活自己。她对生活没有更高的期望,便如同她对自己的期望一般。她只要活着,活着是她唯一的目的。便连这一点似乎艰难。

便在她被囚禁的这段时日里,她依旧要工作,收入来源却已断了。她现在凭着社区发放的一点蔬菜和发陈的大米来度日,这般的日子却并不知道尚能支撑多久。她一边担忧着,一边思绪又飘到了少年时代。她发现那时的她还是幸福的,尽管谈不上自由,但至少不愁吃穿。而如今的她则是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也不想做,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又关掉,最后她还是把它抛到一边,扔到了床上。时间已近中午,一上午她除了参加一个和她没有多大关系的会议,便是发呆。其实多数时间——便是在公司也是如此——一个上午都是这样无所事事过去的。时间被浪费着,公司的资产也被浪费着,她为此绝不会感到愧疚,因为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其实她的工作内容并不算繁重,但是她却总是要加班。并没有人强迫她加班,但是她不得不加,因为每个人都在加,不论他们是真的忙碌,还是在作戏。如果她不加,便会在人群中显得突兀,而这是她最害怕的事情。其实她早已看得清楚,那一片繁忙多数都还是假象,便如那日复一日的早会和晚会,都是他们故作繁忙的姿态,并无多少实质内容。那内容中绝大多数都与某一个体并无直接关联,且日复一日是重复的。这是时间与资源的浪费,许多人都有这样的感受,但极少有人承认这一点。

该去做午饭了,但她懒于动弹。她不愿与人争用厨房,因而也通常只是使用房间里的小电锅来煮些青菜,或者干脆使用电饭锅一起闷饭菜。她曾幻想过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公寓,她能随心所欲做饭,不致于与他人产生任何冲突。但那只是幻想而已,她从无当真有此奢望。她的厨具都在房间里,占据了一个抽屉,唯一的一张桌子既是办公桌,又是餐桌,也还是厨房操作台。工作日还会变成梳妆台,但在足不出户的当下,也无此功能的必要了。她感到肚子饿了,便切了两个胡萝卜,和米饭一同塞进电饭锅,然后按下煮饭键。

回到窗前,她一边看着窗外静坐,一边等待电饭锅的大肚子发出噗嗤噗嗤的喘息,最后化作叮呤钉铃的鸣叫。但当下尚是一片宁静,上午忙于开会的那群鸟儿们散去了。叫春的猫或许是叫得乏了,也不知躲哪里午睡去了。如此的安静,连带她也略微地困顿了。

阳光直射在她脸上,晒得她暖洋洋的,从半开的窗抚进来的微风还夹了点冬的余韵,但那日头是足够暖的,再加上枝头留恋着的前一夜挂上的雨滴,她相信那些早春的花儿们早已袅娜地开了。此时的她无法亲眼求证,便只能去助于回忆及想象。多半是想象,回忆是作为素材掺杂在想象中的,她有时甚至意识不到那是回忆。她有时意识不到,她对那些花草,或其他物事的认识都来自于回忆。她无从想象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花。但回忆在她眼中更多是一种感觉,一个场景,而非某样具体的物事。她习惯于将回忆的场景抽象化,化作梦境,但却把想象具体化,细节化,后者是她从小便擅长的事情。

在她没有多少自由和娱乐的童年里,想象是她躲避现实的去处。她用想象为自己构筑一个安全的娱乐场所,在那里,她是绝对自由的,没有任何外界的干涉。她拥有想拥有的一切,也做着自己想做着的一切。她曾经如此痴迷且留连于这个世界,以至于哪里是现实也有些茫然恍惚了。她有时会自言自语,说出一些使人没头没脑的话来。但那时她尚是个孩子,此前一直乖乖坐在角落里,偶然有出格的但无伤大雅的举动,人们至多以为她是想引注目而已,而显然这与她的意图全然相反。人们再逗她说话,她便感到害怕,再度缩回角落里一言不发,有时甚至会哭起来。别人说她,这是一个很老实的孩子,就是有些奇怪,而且太爱哭了。她的确是“老实”,她可以连续几个小时坐着不动,便是在以想象度日。而她哭的原因,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们是绝对无法理解的。

待她长大一些后,她努力去切割想象与现实。她不得不这般做,即便她并不情愿。太过沉迷于想象便使她无法专注于现实,其表象之一是她上课经常走神,且经常听不见大人对她发布的命令。她尝试把想象的内容诉诸笔端,利用课余时间。这的确卓有成效——她的语言是乏力的,一旦通过语言将其细节化,那些想象中情节的现实性便减弱了。但这样的尝试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并不存在一个她得以独立写作的自由和空间,她的世界没有私密性可言。她写下的内容被发现,而父母仅将其视为不务正业。学习以外的一切事情都是不务正业,这是她打小便被灌输的永恒的真理。因而除了学习以外,她什么也不会。

如今想象对她已没有童年时代那样有吸引力了,早已成年的她再不至于被想象而干扰现实,但在她极度空虚无聊的时候,她仍旧会以想象充饥。譬如坐车时,开会时,晚上睡不着时。但她可随时切断想象的连接阀,转到现实中来。这对她不再单纯是一项精神寄托,而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方式。

她开始想象她所拥有的一户院子,院子里有她最心爱的花园,花园里有所有她所熟知的早春的使者,那些她又怜又爱的花儿树儿们。恰是当下这初春最好的时节,那些花儿们都羞羞答答而又矜持地开着:桃花、杏花、李花、樱花。樱花?真是奇怪,她记得每一种花的形态,但唯独樱花的模样,她竟是丝毫想象不出了。她闭上眼,用力一吸,想辩出那究竟是哪种花香来,但她竟是什么也闻不到了,花香消失了,她闻不到了,用力一嗅,满鼻都是初生的青草的气息,风中还夹杂着尘埃的气息。她由此似乎能预感到沙尘暴即将来临。

她颇有些失望起来,那勾起她甜美回忆的花香消失了,她的回忆也由此消失,她再也回忆不起有关那场景的任何细节来了,便连那些已经回忆起来的场景情形都模糊不清起来。她努力去回忆《天鹅湖》的曲调,也是断断续续,像是一部断了弦的琴所弹奏出的曲子,总是缺少几个那最关键的音,她有预感当她彻底回想不出《天鹅湖》的曲调时,她有关那场景的回忆也将彻底消失。她打开手机APP音乐,试图找到《天鹅湖》来播放,但每一个都是收费的。她深感于这样一个互联网付整的时代,她作为一介穷人,已然享受不到其所带来的便利。她把手机放下,打开电脑查看消息,聊天窗口空空如也,她仍旧是被人所忽略的那一个。

“这样正好!”她在心中和口中同时说道。然后她从网络上随意搜索了一段《天鹅湖》的视频播放了出来。熟悉的曲调从劣质的音响中流淌了出来。的确是那熟悉的曲调,却又似乎有哪里不同。而这曲调并未勾起她的何种回忆来。通往记忆的阶梯断掉了,那美妙而又亲切的场景或许再也找不回来了。她不禁有泫然若泣之感。

把视频失掉,音乐戛然断掉,书桌上的电饭锅发出了噗嗤噗嗤的声音。距离最终那三声滴哒声尚有一会儿。她放弃了回忆,转而集中精力构思起那樱花树来了。

樱花是什么颜色来看?白色?粉色?五瓣?又或是重重叠叠的?她素来是分不清桃花和杏花,但樱花又是有些特殊的。此刻她闭上眼便可出桃和杏的模样来,唯独这樱花,她却是怎样也分辩不清了。

樱花有香气么?在她印象中也是没有的,但不知为何,那香气总使她想起樱花来,明明她连樱花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连她自己都感到奇怪了,为什么偏就对樱花这样执着呢?她想起了似乎在哪里看到了一棵樱树,它似乎就静静地栖息在哪个角落里。

她忽然想起了昨夜的梦来,梦里似乎有棵樱花树,但那樱花树却是红色的,火红火红的樱花,好像枫树一般。那究竟是樱花,还是枫叶呢?世界上当真有如此火红的樱花么?她并不记得梦里那樱花的模样,但梦里的她便是确切地知道,那是樱花,绝无其他。那与其说是一种认知,不如说是一种信念。梦里本非真实世界,在这里追求真实感,没有任何价值。她需要它是什么,它便是什么,这样便足够了。这样一个以她的认知和信念筑成的世界,用以支撑的只是她的意愿。梦里是她想象世界的延展,这里只是会稍稍脱离她的构想,但却无法脱离她的意识所在。

那樱花树究竟是打哪里来的?究竟是现实的?是梦?亦或是她单纯的想象?被封禁久了,意识与现实的边界都已分辩不清了。她长期处于只身一人的世界中,他人的存在乃至外部世界的存在似乎都成了不确定的,模糊的。她的整个世界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在只有她一人时,她无法确认她所在世界的真实性。她并不能完全信认她的感觉,那或许还存在某些误导性的内容,或许有人——或许不是她人,而是她潜在的意识——试图使她误以为此为真实的世界,而非梦里。在梦里,有谁会当真知道身在梦里呢?

那樱花树或许哪里都不存在,它从未存在过,以后也将不复在,那香味呢?那香味或许是别的什么,又或者什么都不是。既然她当下已然闻不到那香味,她便也没有办法证实她曾经闻到过,它同那樱花同样,都是不可被证实存在之物。它们从未存在过。过去不存在,日后也不存在。

电饭锅的叮呤声终于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她的肚子也在咕噜咕噜直叫。两种知觉相交,终于使她产生了一点现实感。吃饭的时间到了,她需要去填饱肚子。无论梦里的她如何,现实中的她不能忍饥挨饿,不吃饭便会生病,乃至于死亡。她需要食物来维持她的生命机体,她需要活着。她通过她的意识确切地知道她还活着,这是她当下唯一可以确定其现实性的事情,仅这样,似乎便已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