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返程

回到海拉尔的时候是下午三点。从公园出来后,我们连午饭都没没吃,司机一路拉着我们狂奔到机场。宓韶调侃说,看他那个样子,估计是着急跟老婆孩子团聚去了。

我和宓韶返程的飞机都是晚上七点左右,我们先去吃了午饭,然后打印登机牌,给宓韶的皮箱办好托运,最后过了安检,进到候机室等待。

“你不是坐火车来的么?怎么又坐飞机回去了呢?”

“火车时间不够,明天就要上班!”

“哦?那还真够赶的,也不休息一天,身体会很疲惫吧!”

“没事,习惯了!”

我通常是不知道疲惫是何物的,只要不被困在狭小阴暗的办公室里,不守在电脑前,不在座位上一坐八个小时不起身,看看山看看草,看看天上的云朵,就觉得是最大的放松了。我有时会花上周末两个整天去爬山或徒步,周一上班的时候仍旧会觉得浑身清爽。反倒是在房间里呆得久了,会让我觉得疲惫。

“怪人!”宓韶一边呷着从候机室里唯一的咖啡店买来的热美式咖啡,一边轻轻地冒出一句来。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望向别处,所以我并不确定这一句是不是与我说的。

我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五点三十五分,距离宓韶登机的时间还有不足一个小时。

我忽然感到一丝依依不舍的伤感。

算起来,从大学毕业以后,我从没与人朝夕相处这么久过。即便是大学时期,和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四年的那三个人,也没有如此亲密过。即便是同一个房间,相连的床,每一张床上都挂着帘子,每一个帘子下都是一个封闭的世界,和毕业后合租一个房子却住在不同房间并没有区别。

即便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仍旧可以是熟悉的陌生人。

现在伤感似乎早了些,我们还会再见的,毕竟约好了嘛!

我伤感的,又究竟是与宓韶的分别,还是与这一段时光的分别呢。

在我如此胡思乱想的时候,半个小时的时间又过去了。我和宓韶各自静默地坐着,没有交谈——一路上我们交谈已足够多,似乎再没什么可说的了。当我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的时候,宓韶则专注地观察着身边的人——我是如此认为的。她在想些什么,我自然没有办法知晓,也许她自己都捋不清,又或者她什么都没想,只是惯常地发呆而已。

候机室的广播响起,播报了宓韶乘坐的飞机即将开始登机的消息。

宓韶起身,冲着我笑了笑,说了句“拜拜”,便走向了登机口。

我也冲她笑了笑,挥了挥手作为回应。

她穿着连衣裙的背影便随着人流越去越远,直至消匿不见了。

半个小时后,我也随着另一波人流走向登机口,坐上泊车,走进那个狭小密闭的空间。我实在是讨厌坐飞机,但是没有办法,我的年假只有这么几天,明天不得不去上班。

在泊车里的时候,我看到机场另一边有一架飞机起飞。我无法确认那是不是宓韶乘坐的飞机——是与不是都无关紧要,但人呢,就是喜欢去想,去假设这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下了泊车,排队登记,沿着狭小的过道走向自己的座位,关闭手机,拿出mp3和耳机,把书包塞进行李架里,坐下,系好安全带。戴上耳机,打开mp3,便进入我自己的世界,周围的世界都与我无关了。

顺着狭小的机窗向外望,地平线上的夕阳,红得有些凄凉。

我把头倚在靠背上,闭上眼,回味着这几日的时光。我不知道飞机是什么时候起飞的,我并没有睡着,却像是陷入了梦中。梦里尽是草原,蓝天,白云,弯弯窄窄的莫日格勒河,油菜花,落日,满天星辰的夜空,日出,调皮的马驹儿,懒散而又目中无人的牛羊,短袖短裤的宓韶,戴着遮阳帽子的宓韶,白裙子的宓韶,喝醉了的宓韶……

睁开眼时,飞机的窗子已被夜色覆盖了。

很小很小的时候,没有坐过飞机之前,我还以为夜晚的飞机是在星星中穿梭行驶,飞机的旁边都是星星。就好像白天飞机在云层间行驶一般。

如果真的是那样,还是挺浪漫的吧!

只是顺着机窗向外望,望见的只有黑暗,莫非这是阴天?

我切了歌,闭上眼,再次小憩一会儿,再睁眼时,发觉到一个城市的灯火,已然铺陈在眼前了。

飞机停稳后,继续重复着关闭mp3,摘下耳机,解开安全带,从行李架中取下书包,把mp3和耳机塞进书包里。然后随着人流涌下飞机,再次涌进窄小的泊车,载到机场大厅,卸下。从泊车下来时淋到了点小雨,有了一点清爽的凉意。

乘上最后一班机场大巴是九点半,回到我小小的却是宽敞的小窝里时,已接近十一点。接连数日没有开窗户,房间里闷热的,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息。我把窗户打开,把屋子简单收拾一下,再洗个澡,躺在沙发上时已是十二点了。

十二点,距离我日常起床时间还有六个小时,我却半点睡意都没有,肚子倒是有些饿了。便又重新坐起,倒了半杯宓韶寄来的果酒,吃了两根成分都是面粉的火腿肠充饥。

又把双肩包里的东西清理出来,把脏衣服扔到洗衣机里,这才发现,手机还没有开机。

把手机开机,以为会收到宓韶发来的”已到家“一类的信息。

结果什么都没有。

估计已经睡觉了吧!我没做过多的联想,在酒精的催化下生了一点睡意,连杯子里那残余的一点酒都顾不上,便进入了梦乡。